而那具碎骨骷髅,望着半神灭亡,从半空中狠狠砸在地上,身子逐渐显露出来,抽搐了几下无法再动,显见是不能活了。
我们就这般坐倒在水洼中,看着瀑布般倾下的脏水,正慢慢吞噬着天与地,直至圆窟阀门发出一声怪叫,再也无法移动。此时残垣断壁的水泥汀车道,已被脏水汇成了个小池子。凹道那头的电路正闪出火花,蓄电池砰然起火,它们也运作到最后一口气,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歇了下来。时间也如同这个充满血与泪的破窑终局,凝固下来。
“说说吧,”alex自顾自打范斯怀中掏出塑料夹子,分发每人一支weed,借着边角还未熄灭的火焰点燃,道:“你那所谓的被篡改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哪怕不问,我也正打算说。”胖子颇不满意地抓过夹子塞回内衬,饱吸了一口weed,满脸享受地望着苍空,道:“这事很乱,我要稍稍组织一下,看从哪头开始讲起。”
我望着手里的weed,有些厌恶,想扔又不舍得,嘴里满是各种苦涩,还夹杂着各种铁渣气味。范斯建议我还是抽着,照我们现在体能,不论之后想干什么,都得提起劲头为先。
“对了,咱们就从你为什么先拨通又关了对讲机开始,这好像是个巨大的分界点。”我回想片刻,道:“按你那段记忆,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产生分歧的,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那时候?我正在避难小屋里拿行李啊,你知道那么多东西有多难拿?到了最后我收拢荨麻时,忽然发现边角的地板是可以活动的。”他回想了片刻,又记起许多,道:“跟着,我就去踩那些板材,很快就让我踹开一整片。瞧着那好像是口攀下的斜井,老范我当时就在想,怎么那么眼熟?这道豁口就和三角窟窿底下一模一样,会不会也能通到那道被铁栏围起来的水道里?本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但觉得电池本就不够还是省着点花,就自己下去了。”
“这段你已经说过了,后来呢?”我也来了兴趣,凑上前去,问。
“后来?才下了没几步,我脚没踏稳,就一跟斗翻了下去。满眼都是天旋地转,也不知跌出多远,当回过神来时,就倒在了一个像厕所般大小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很奇怪,你说是地震造成的吧看着不像,说人为设计的吧也不像。总之,整间小屋是完全倾斜成四十五度角的,我正跌在尽头的犄角旮旯里,四下里都是一个个蟑螂卵般的破壳,但要大得多,个个都有巨无霸汉堡这么大。你们想想,这有多恶心,是不是?跟着,我彷佛是瞧见了老马,在屋外一闪,便追了出去。”
“少废话,这都不重要,你就说说自己是怎么到那片黑泥地上这段就行了。”alex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问:“也就是说,你曾越过门洞,直接跑进了另一头?”
“糟了!我把这茬给忘了。”听到此,我撑起身,望着门洞走去。
“你打算去找所谓的小女孩与贵宾犬?”范斯斜眼看着我,示意坐下,听他把话说完。他手指着门洞,道:“我在那头待了差不多半小时,如果真有什么,我肯定能看见。但是,那头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一人一狗了。”
“这怎么可能?站在门前你遇袭前,不也瞧见了她们吗?”我不由停下脚步,问。
“我什么都没看到,那里根本没你所说的小女孩。我所瞧见的,是遗失在泥地上的东西,那是老马的腰包,是所有行李的其中一件。”他朝我摆摆手,指着自己肥头,说:“正是见了这东西,我才有了这段被篡改记忆的由头,当半神覆面包住我那短短一瞬,我将所有一切都记了起来。”
“那你说自己死在那里是怎么回事?”alex也跟着站起身,让他也起立,一同过去见证,问:“这大概是多久之前?你当时有记录时间了吗?”
“我死了这么大的事,能不记录下来吗?当时的时间是十点左右!听着,我最后看见的,就是门洞这道铁栏栅移除了,半神已是跪坐在门前的状态,还披着一件小破袍子!起先我还以为是你俩中的谁,心想哪不好坐,偏偏要挤在一辆超级大货卡底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才刚靠近就感到眼前一片通亮,只见个泛着蓝光的大火球扑面而来,直接就将我烧成烤猪了!”范斯恨恨地站起身,怒骂道:“所以我说,非得死我宁选跳楼也不愿被烤死!”
“蓝色火球?那不就是圣埃尔摩之火那会?”alex皱着眉头,用手比划着大小,道:“这般大小,十点前后两分钟内,对不对?我们同样也遇上了!听着,老范,你是被一个叫艾卡的女人杀害了!不过这东西都把林锐包里头了,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谁是艾卡?我根本不认识这女人,她为什么要杀我取乐?”范斯愣了愣,说:“再接着,我缓过神来后,人就站在那头折转角边上,远远见小老弟朝我过来。”
“艾卡也是我猜的,因为根本见不到形体,只有个模糊的轮廓,至于是不是她还很难说。”我往前走了几步,示意他们跟上,说:“至于她为啥要屠杀你,可能你上辈子亏欠了人家,这就叫因果报应!”
远远的黑泥地极深边角,果然倒着烧化的黑色腰包,它只剩其中一侧腰带。那里头我记得还塞着马洛擦眼镜的绒布,和一条草莓味的口香糖。当初在避难小屋里,我曾指着它嘲笑瘦子,说你这包多塞几只汉堡多好,却藏了条不能吃的香口胶。
这段对话,显然说明了另一个范斯,也就是此刻身边的范斯,过去所说的理论完全可能成立,那就是未来改变了过去。他死于十点前后,却在十九分钟前在副仓醒来,然后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混沌状态,对这段被篡改记忆一无所知。
“但是,那个乱发小女孩和白色小狗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这幕难以解释的画面,我透了五分钟,再也找不见她们,不由指着自己眼睛,问:“它总不可能会骗我吧?”
话音未落,身后破车堆那头,传来“咕呜”一声申吟,我的头皮立即炸了起来。望见半神灭亡,我们自以为惨烈的乱战终结,却将碎骨骷髅遗忘得一干二净,此刻那东西还横卧在汽配零件里,没准这会儿已经复原,下一个目标,也许就将指向我们!
虽然麻绳戒指,还有那只厌头罗金匣都在它周遭,但它此前,与半神厮打时,却不停想要闯进去。现在,我们三人正站在道口,它岂能放任我们如游山玩水般径直进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也许现在这东西正在勃发,最后一击时它显然已找回了隐匿自己的方式,如果让它继续苟活,绝对是我们另一大威胁!
“去会会它!”范斯打水泥汀上拔出大斧,对我们一挥手,道:“在我们进去之前,必须先干掉它!剪除一切威胁。”
我嘴子里虽应应诺诺,但本意却并不想见它让我们屠戮,毕竟这东西,还曾当过一段时间的战友,真要将它劈烂砍碎,实在有些下不去手。不过,我很清楚,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但身边两个人恨它久矣,是必然乐意代劳的。
我们很快来到破车堆那一头,却见碎骨骷髅正艰难地爬向远处的厌头罗金匣,它并没在看我们,也完全不知道此刻大家正站在它身后。范斯高高举起大斧,预备将其砍成碎块。
“且慢!”见胖子即将挥劈下去,alex一把抬住他胳臂,皱着眉头沉吟起来,说:“这只东西很是奇怪,它为什么那么在意金匣?此刻,钥匙也在它手里。老范,以我之见你先住手,大家不妨看看,它接着会做什么。”
我见这东西垂垂将死,实在有些不忍,快步走到厌头罗前,一脚将匣子踢到它跟前。碎骨骷髅颤颤巍巍地举着残臂,用廉价戒指插入匣口的十字圆头,轻轻一拧,只听得一阵脆音,神秘的厌头罗金匣被开启了。
这肥皂盒内果然如我过去所透那般,还有一个金箔脆盒,伴随着外匣如八瓣莲花般旋转,这层箔纸也被展开。
我们仨赶紧快步走上前去,等待最终答案。也许,这将是几千年来,战俘断指十节首次被人目睹,这份穿透整个人类史的无上荣耀,比得到它更为珍贵,也更为值得哀叹。
随着金箔全部展开,底下是一个纯金底座,上有十个人类手指的凹陷,这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厌头罗金匣。然而,所有战俘断指早已被人盗走,在空空荡荡的黄金底座上,却留着一张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小照片!
“真是活见鬼了!忙了大半天,这匣子却是个空壳!”范斯懊恼地抱着脑袋,蹲坐在地,大吐苦水:“老子本以为立即就能上纽约时报头条,或是fox新闻的采访直播,没准还能被改编成电视剧在hbo上播放,结果却还是被人耍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alex弯下身子,替碎骨骷髅将那张照片捡出来,提到它的残肢上。当他翻过照片的那一刻,如触电般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愣愣跌坐在地。
“怎么了?”见状,我不由心头一凛,到底是什么照片能将这法国小青年吓成这样?想来必定是极不寻常之物。我不由往前探了一步,半跪在地,顺着碎骨骷髅的节肢看向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边角残缺的4a照片,上面是三个人,背后停着一架车。这车我可是太熟悉了,它就是先前我所躲藏的32年傲世莫比敞篷,前方的人物是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男性成年人西装革履年约四、五十岁,微秃的大脑门,双眼炯炯有神;女性坐在轮椅上,年纪接近四十,双腿干枯,或许是患有脊髓灰质炎,身穿黑绸缎的华贵衣裙。而中间的小女孩,显得有些胆怯,扎着两条羊角辫,正认真地盯着镜头。
照片上的所有人全是奥黛丽赫本时代打扮,只有其中一个我见过,她就是躲在门洞背后,抱着白色贵宾的蓬发小女孩,此刻的她,在相片上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想要抿起嘴微笑,却笑不出来。
“这?!”范斯抛去手里大斧,也走上前来,弯下身子去看这离奇一幕,口中喃喃自语着:“莫不是,骷髅想要的,就是这帧破照片?”
说完,他也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约莫一分半钟后,他猛一拍肥头,大叫道:“快快快,都随老子来,老范我大概明瞭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和alex迷茫地望着他,问:“你明白?”
他将手一扬,道:“对,答案就在黑泥地那头某个角落,距离我跌下来的厕所,却是不远!”
我们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依旧保持着警戒回到门洞前,朝前踏出一步回头看看,碎骨骷髅没有追来,又继续再跨一步,仍是原状。不由放心大胆地直往前闯。很快,范斯带着我们,走到了一条类似副仓凹道般的小空间前,指着它道:“你们自己看看吧,我早就说了,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小女孩与狗。”
青灰的石砖上,满是一道道的划痕,虽然刻得很用力,但印子却较淡,显然不是刀具一类的镂刻,可能会是发夹。而所刻的内容,全都是六竖加中间一横。这代表着,记录天数,那是一周的七道杠。这样的符号无极其数,粗略去数,可能有一年多到两年上下。这亦表明,曾经有个人,躲在这里,并活了很长时间。
“这墙头,不仅仅是日期,还有其他的东西。”我伸手制止住俩人乱闯,道:“地方又窄又小,而且没有光照,很容易破坏一些痕迹,还是我去看看。”
俩人皆没有意见,我点点头,独自来到败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