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Deity Keest(神鬼之髓)
直至坠入水中的那刻,我还在想着刚才死斗中的问题,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在试图推开女尸身子时,我无意间触到它的胸膛,虽然那里也被枪击中,却并未遭人开膛破肚,整片肌腱是完整的。换句话儿说,它的心脏应该仍在自己体内。
这么一来,天赋妖盒的原理便有些解释不通了,其实矮男人提起时我就心怀疑惑,打碎的破匣里端的是颗朽化的人心,如果沿循以物换物,我失去的不该是视觉而是心脏。但女尸胸膛完好,显然妖盒之物并不属于它,那这东西又是哪来的?并属于谁?
带着这些疑问,我直至脑壳碰到池底淤泥才清醒回来。努力睁开眼,身旁尽是缺胳臂断腿的首涅尸鬼残骸,以及覆盖头顶的鼠蚁虫蛙焦尸,这数量巨大的污秽几乎将视线填满,令人完全丧失方向感。隔着污水,我闻听四周都是喊杀声,之中还含糊不清夹带着有人问起我躲哪去了,山缝前的大队人马此时已进逼上来。
我指望不上他们能找到我,因此只得自救。当拨开挡在眼前的各种残肢,远远望见白色巨柱根部时,我惊异地张大了嘴。这棵传说中七大首恶之柱的底座,并未深深扎根在淤泥池底,它也如同天梯那般悬浮着。我几乎喊出声,无穷的气泡从嘴里吐出,一下子呛入好几口臭水。泥浆夹杂着腥臭且先不去理,光是骨屑和碎肉趁势吸入口腔,卡在咽鼓管与蝶窦间让人疼得脑袋都要开裂。我慌忙上浮换气,还不及睁眼,便听得“噗噗”数声,几发铁莲子擦着头皮直射过来!岸滩上的人群,将我当成首涅尸群未被扫除的余孽,着急忙慌开火,我只得再度沉入水下暂避。
到底出于什么原理,能让这重达千百吨的柱子悬浮于水里?反重力一直以来都是物理界的都市传说,超导体和反重力理论也在各种科学期刊上不断出现,但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实验达成过理想状态。而这类科研需要投入大笔经费,且不是一次性投入就能见成效,那是条无限循环于失败的绝望之路。因而,出现了太多的骗子科研团队,皆以此为课题项目大肆敛财,最终无疾而终。当然,真正研究反重力的大学也有,光在美国一地,就有二十三家。
这是因为,反重力科技一旦被掌握,整个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科幻小说中的奇幻景观都将得以实现。若没有直观概念不妨作个比方,好比说我们人类打算要营建一座外太空都市,那么就得靠火箭不停运输建筑材料到太空去组装,这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经费。光这些还不够,火箭本身需要的特殊燃料以及各项辅助燃料,都需要在地表摄取资源。因此,目前没人能做到这些。若连太空城都不敢奢望,就更别提移民外星这种天方夜谭的神话。
而反重力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辅助型反重力装置,指的是利用特殊设备消除地表磁场,从而完成既定目标;还有一种,叫物质本源,即物质自身就带有反重力属性,它可以是某种材料,也可以是借助自然蕴运而生的特殊工艺。可惜,不论哪种现在都还是幻想。
我眼前的这一幕,则给了物理界一记带血耳光,在美国北卡某片不知名的山区地底,就有这样一座白色巨柱及附属阶梯,早已实现了反重力悬浮状态。我可以判明,它们不是物质本源,而是辅助设备。这是因为,在臭池底下,爬着无计其数的墨绿管子,呈螺旋形盘缠。它们大部分埋在淤泥中,极小的一部分,则露出淤泥。在这片管道中央,漂浮着一件极不寻常的亮绿色织物!
我认得它,那正是破墟败墙关键点发生前,曾披在Alex身上的马洛运动衫。
首次斗杀云诺虫后,我找到了昏迷的Alex与范胖,俩人醒来后皆形容自己死过一次,物品对照下来发现缺了安全帽与这件运动衫。之后不久,我在无意中发现帽子居然出现在短隧道的彼端,虽然它们找到了,但运动衫却依旧踪迹全无。我记得它的存在,是因为自己那本橘皮小本塞在衣物兜里,那上面留有我人生第一篇日记,以及记录我与Chris相逢的经过。
此刻我再度见到它,头脑中那些已忘却的记忆又渐渐有了轮廓,我好像曾经是名男性,但那是多久以前?何时发生的?一概都毫无印象。留在回忆里的,就是我不停被勿忘我凌辱殴打,现在她不再那么对我,反叫人很不适应。想着我开始撩动手脚,朝着这件神奇之物靠过去,十数秒后我游到巨柱底下,一把将晴纶运动衫抓在手中。
我使劲拽了几下,衣物纹丝不动,仔细去辨,它被盘根错节的粗硕铁链和某些舷门卡得死死,这只是运动衫的一只袖管。它是怎么跑进阴蜮的?肯定不会是被风刮到臭水之下。那间接表明,曾有人穿着它,同样到过我现在的位置,直到遗失了它。
既然运动衫被铁板卡得那么紧,而且只露出一截,则说明大管子底下,存在密闭空间,甚至就是个入口。假设它穿在其他人的身上,又是怎么下去的?此刻人会在哪里?如果顺着这条线一直摸索下去,我会不会就能发现个中全部真相?
想到此我激动得难以名状,想要搞清烂事始末,以及弄清我究竟是男是女,唯有继续前进。以现存的记忆判断,另一组Alex和范胖应该在被隐藏的记忆中失散,留下安全帽指明了方向,他们所为想给谁看?自然就是我。这些想破头也厘不清的问题,现在泥地上正站着好几个专家,以及对异端邪说深深痴迷的怪人大咖。这一发现,远大于那不存在的木屋和推阀,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他们知道。
当我手脚并用浮上水面,放声大叫时,整片阴蜮又剧烈地摇晃起来。伴随着那种低空掠过的波音客机头顶开始掉人,瞬间又有三、五个壮汉翻入淤泥池子里。我正想指引他们去看时,就感觉背后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力,将我猛地拖拽出去很远。我仿若一棵被丢入抽水马桶的烟蒂,被强大吸力拖进淤泥滩前的烂泥中,并不断滑行,又纷纷扎进其他水池。直至鼻孔、口腔以及双耳塞堵泥沙,才摔入一口无底深渊。我感觉躯体好似被撕碎,骨头全部折断,双眼开始发黑,最终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当时的你又在做什么?按你形容过来的,淤泥池子前挤着那么多人,你也应该知道那头出了什么事吧?”Michael打楼下上来,搓着手中的脏泥,道:“你妻子在下面喊,你也纹丝不动,什么事都得我来。就你所说的故事,也任凭林锐独自挣扎。”
“我当时压根就不知小傻妞出了事,而且兴致也没在人堆那头。正在研究眼前的发现。”我抬眼看看他,示意Michael先坐下。自家婆娘的那点事哪用得着他操心,妻子还很年轻喜爱粘人,故此常常无病moan,喊我下楼帮手是假,其实是希望我打背后忽然抱住她亲热一番才是真。
“哦?你在做研究?”他在水台前洗净手,回到桌前坐下,又打开一盒烟,问:“我记得你应该还陷在乱战之中,哪来的心情搞起学问来?边上的胖子瘦子就不说你?”
“不,事实上发觉异常的,正是他俩,我也是由此才注意到脚边发生的怪事。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一组五人,稻草男孩是负责泼洒黑铁屑粉末的?”
“洒黑铁粉能出什么现象?这就跟往洗衣机里倒洗涤剂似的。”他自然无法理解。
“粉末泼洒出去,是要靠火点燃的。我们在阴宅底庭就这么干,还记不记得?”我微微一笑,从他烟盒里取了支烟,道:“因为燃着火,所以铁粉形态看得一清二楚。可谁能料到,阴火燃起后,就开始不停抖动,最终形成了一个很不规整但又好似被设计过的图形。我暗暗吃惊,让稻草男孩继续泼洒,这些铁粉也和前面的阴火一样,都成了曼陀罗花瓣的一部分。”
“这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糊涂了?”他搓揉着脸,问:“你是说干泥地上有着刻痕?”
“没有刻痕,就是自然形成的。这么说吧,你撒一把铁粉出去,它们应该是东一滩西一堆,毫无规则才对,是不是?可在阴蜮却不是,你每次去撒,它们都会自己汇成图案,我所说的现象就指这个。”我从冰箱上取下张便签,拿水笔大致画了个草图给他,说:“就是这样的花瓣,起初眼镜说也许是磁场造成的,但胖子却不认为。跟着,我们见威胁剪除,便离开石壁,往淤泥滩过去,打算找人说说这个发现。”
“不过,以我的理解,即便你对那群神神叨叨的人说,也不起作用,应该没人会在意这种细节。”他耸耸肩,喝了口果汁,道:“继续往下说,我傍晚还有点事要办。”
一切恰如Michael所预料的,挪到人堆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来铁布利希一群人责骂,说我们这组刑徒是吃干饭的,连吸引火力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得劳驾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来援手。同时,小“老汉”则东张西望,问我小傻妞跑哪去了?他说自己足足看了几分钟也没见到人影。我不由看向落难者,她俩曾待在一起,遭困后在几个挺着长矛刺击的世界之子协助下才脱险,这悍妇正铁青着脸往回赶,重新找来一柄长剑当武器。而那具女佣兵的尸骸浑身扎透重箭,半个脑袋被剁去,滚翻在臭水之中,已经无法动了。
此人一完蛋,那头又起,平躺在淤泥滩前的黑寡妇尸体伴随着女佣兵应声而起,腾地一下挺尸爬起,抖开两道飞镰朝着人堆扑来。其速度之快,又隐藏在黑暗之中,令人猝不及防。当残尸一下子出现在大队人马身后时,数名举着长枪的壮汉慌忙转身,但长达三米多的枪杆占去了大多数人挥舞利器的空间,背后的枪手视线又全被挡住。这种失序带来一连串骚动,眨眼间,黑寡妇刀镰翻飞,举矛者立被重创。千钧一发之际,尤比西奥掷出大把精银般明晃晃的亮物,兜头击中尸骸脑袋,炸裂的水银淋了它一头一脸,黑寡妇的速度瞬间迟钝下来。
趁着这一契机,正直者使劲甩出梅萨罗信典,将这具尸骸打出去几十米远。黑寡妇还未站起,大限便到了。落难者见同伴已得手,慌忙上前补刀,抡圆胳臂一顿猛抽,尸骸即被劈得千疮百孔,指尖与股下渗出一滩滩黄酱,抽搐几下便不会动了。
放眼四周一片死寂,那只女尸趁着纷乱,不知藏身去了哪儿。泥地上平躺着挺矛者中的一个壮汉,已七窍流血挂了,四下里都是往返穿梭的阴风,静得可怕。
“立即烧了全部尸体,包括它!女尸已被重创,它不得不利用死人来拖延时间,自己躲起来了。”小“老汉”指着男尸,抱头大叫道:“不然砍死一具又来一具,周而复始,最终咱们全部人都得搭进去,这还不算完。”
“宝贝,你在哪?你应我一声啊。”我向着四周高声疾呼,可惜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比西奥让人群退回安全区域,开始清点人头,我急急喊了个号,报明自己仍活着,便开始找寻小傻妞。谁知被眼镜一把拖住,他将我们的发现对人群说了一遍,但根本无人搭理,所以拉我去做个见证。
“这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吕库古小姐趁乱溜了。”那个保镖摆摆手,一把推开眼镜,揪着我衣领瓮声瓮气发问:“你说,她人藏哪去了?是不是事先就预谋好的?”
“我说拳王老大,这阴蜮就那么点地界她还能藏哪去?就算你再没常识,也该懂先后次序,我哪知道她耐不住寂寞紧追我而来?”我使劲挣脱他的大手,叫道:“你算她什么人?看守?崇拜者?她是我老婆,我比你更急,懂吗?”
这群人里,除了维持次序的尤比西奥,只有小“老汉”是最安静的人。他接过眼镜的褐皮本子,看上面纷乱图案,默默点头。矮男人指挥不利折去三人,现在搞得连尸鬼女王也失去了踪影,连番挫败令其精疲力竭。见我们这头正在核对,便凑过来想看看在说什么,这么顺眼一瞅,他瞧见本子,不由停下吆喝。
“人员折损情况如何?”小“老汉”将本子提到他手中,问:“我怎么感觉缺了好几个?”
“人头数都对,除了挂伤的,没再损失人。俩个圣维塔莱和刑徒几人可能去搜吕库古小姐了,其余人都在这。”他接过褐皮本子,问:“这些线条画的是什么?”
小“老汉”不做任何回答,双膝跪地,整个人躺倒下来,伸展四肢,似乎在感应着大地。一圈围着看的世界之子你望着我,我瞧着你,不知他们的高人在做什么。
尤比西奥刚想发问,小“老汉”对他做了个噤声,要求四周的人都安静下来,努力谛听底下动静。可惜,他年纪太大,听半天也没理出头绪,便对站在一旁悠闲的勿忘我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弥利耶起初还有些不情不愿,当胳臂贴平泥地后,立即停止了抱怨,学着他的姿势松弛身子,边听边说:“这地面,好像在微微发颤,不仔细去听,真查觉不出。”
论感应微小事物,勿忘我是最合适人选,她本身就很敏感,此外还是个高阶弥利耶。平日里做惯了斩人脑袋的勾当。好色之徒们开始绕着她围观,欣赏那曲线明朗的身躯,我见她眉头越凑越紧,也想爬低身子,学着侧耳去听。不过她却对我连连摆手,示意别那么做。就这样听了半分多钟,她忽然像触电般跳离地面,捂住耳朵,嘴里连连喷粪咒骂。
“这整片泥地底下都是低沉怪音,既像潮汐起伏又像鼓点敲击,刚才忽然猛烈地炸响。那种怪音,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圣维塔莱破掉上面的默环阵所发出的破尘霹雳。差点震破我耳膜。”勿忘我粗喘了几下,爬起身来,当瞧见群众们都用质疑的目光扫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叫道:“难道你们都聋了?这么剧烈的响动会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