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可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周护连连摇头:“你们走后不到半月,冯大人便自戕了,据说是筷子插进脖颈,到第二天狱卒送饭,才被发现。”
见顾七沉默不语,眉头越皱越深,周护轻声道:“大人,即便是冯大人死因存疑,也该暂且放放。民生大计最为重要,旁的事情,咱慢慢再查。”
顾七点了点头:“嗯,你且先去吧。跟几位郡守说一声,明日辰时到刺史府汇合。”
说罢转身回了前厅,同薛沛林就荼州治水进行了简单商讨后,在李景浩的带领下,将孙平抱还给周素萍的父母亲,再回到刺史府时,已是黄昏。
翌日辰时,各郡守身着官服,恭敬站在刺史府门前,跟着领路小厮进了前厅。
顾七等人在后院用完早膳,移步至前厅,细细商讨起荼州修筑之事。
才将郢江郡地形图铺到桌上,便听到薛沛林幽幽道:“眼下已入六月,大规模行修堤建坝的工程,怕是晚了。”
顾七抬眼看向薛沛林,尴尬笑了两声:“此事怪我没考虑周全,耽误了进程。”
气氛稍显尴尬,各郡守不敢多言。元哲干咳一声,指着图纸道:“既已耽误了,从明日开始便要抓紧安排,今日,将你们的想法说一说,务必探讨出个结果来。”
“是,殿下。”众郡守围到桌前,细细看起地形图来。
之前誊抄裴启桓的治水详策时,多少明白了治水的大体思路。再加上手中有全册的治水论,结合这地形图大体一看,便生了想法。但恐自己的拙见暴露短处,便径直问起其他几位郡守:“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没了冯睿的阻拦,李景浩开始侃侃而谈:“回大人。下官认为,还是要按照开始的思路,在上游种植高木灌丛,稳固土地,防止泥沙裹挟到下游去。”
余下几人频频点头,郢山郡郡守陈润生补充道:“下官认为,这中段河床抬高也是问题,若之后连下暴雨,怕是会引发洪水。是否能同时进行,对着郢江中段进行清淤。”
“确是要同步进行的。”顾七接过话茬,指着上游的堤坝道:“我和薛大人来荼州之时,曾细细到上游去看过,这堤坝常年失修,眼下已破烂不堪,若一朝发了水,根本拦不住。当务之急,应是解决堤坝的问题。”
李景浩白净的脸上透着迷茫:“大人的意思是,先修缮堤坝?”
“只靠修缮,怕是不够。”顾七沉了沉眸,说话间透出一股老练:“当拓宽拔高,修筑新的堤坝。”
镜湖郡郡守袁修双手交叠,望着地形图微微蹙起眉头:“这工程,大了点吧?”
顾七抬眼,扫视一圈,笑了起来:“这要看各郡守,是想保今年安稳,还是想保千年无忧了。”
连山郡郡守胡宇杰细细听着,当即反应过来:“大人说得对。那窄小的堤坝,哪怕修缮好了,也难抵洪水,若一朝崩了,苦的还是百姓。”
不仅如此,顾七又指着一处宽阔之地道:“这里距上游堤坝不过十余里,可郢江到了这,便已经有沉积的泥沙了,河床抬高不说,就连向下的水流都不再湍急。”
陈润生望着顾七:“您的意思是,要在修筑新堤坝的同时,全面清淤?”
顾七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郢江两侧画圈:“清淤是必须要做的,但为防洪防旱做准备,我想在这两侧,修建水库。”
“水库?”众人一阵惊呼!
薛沛林手一抖,茶水洒到腿上。他面露惊讶,再也坐不住了,忙放下茶盏凑到跟前:“裴大人,你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的确,”顾七笑了笑,扬手在图纸上比划起来:“你们看,若在这左右两旁建水库,遇到暴雨时,水库便可起到分流效果,防止洪水爆发。如遇大旱,水库里的水便会向下流淌,保证后面郡县有水用。”
陈润生细细思索后,点了点头:“这是个法子。既能防洪,又能防旱。”
“对啊!”
“这样一来,便有了双重保障,大人真是人才!”
场面登时热闹起来,顾七听着夸赞,不自觉红了脸。
元哲端坐在位子上,看着顾七大放异彩,眼中充满欣赏,嘴角噙着笑。祈水郡前任郡守顾远,也曾在治水论中提及,要修建水库。自己虽细细读过,却仍有些不解其意,今听了顾七的解释,方豁然开朗。
见众人纷纷附议,薛沛林频频摇头:“你们可别忘了,修建工程,是要占庄地的。这荼州本就粮食不够,各家大户为几分地都争抢不休,如今你们要占这么多庄地,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若是赔偿呢?”
“银钱从哪出?”薛沛林盯着顾七,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国库并不充盈,荼州连年未缴粮食,下拨的赈灾款有限,治水都恐不够,何来多余的银钱去赔偿?”
顾七顿时噎住,不知如何应答。
眼下,银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才刚燃起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几个郡守虽认同顾七的计划,却也深知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一个个垂下头来,不停叹气。
薛沛林捋了捋胡须,瞥了顾七一眼:“依老夫的意思,还是稳妥些为好。修缮上游堤坝,中下游清淤,强令沿江的庄户割让三丈宽的土地出来,种植高木灌丛。”
周围静默无声。
显然,大家更认同顾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