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薛沛林坐在旁边,褶纹丛生的脸上,一双浊目透着谦虚和真诚,在静静等着自己的回答。
可自己脑中空空,完全答不上来!
顾七如坐针毡,臊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咳了两声,抄起茶盏猛灌了两口,冲散了心口积聚的慌张,总算得了片刻冷静。随后捧起图,弓着身子细看起来:“大体看着是没问题的,只是……”
“只是,哪里?”薛沛林双肘拄在桌上,尽力探着身子朝纸上望。
“哎呀!”
她猛然朝额头拍了一掌,“蹭”地站起身来,神色慌张:“晚生忽然想起,今儿约了百药堂掌柜,要号脉问诊的,瞧我这记性!”
“府上有徐太医,”薛沛林不解起身,“何必舍近求远?”
“薛大人有所不知……”她垂着头,刚准备笑着敷衍过去,却顿时生出旁的想法来。
宫中赵良人,正是薛沛林的外孙女,若他知道赵子舒的事儿,该如何应?
不如就此,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
顾七微微眯眼,勾唇扯笑时,攀上狡黠神色。抬起头,又是一副无辜模样:“徐太医在忙,只怕近期,都没什么时间号脉了。”
“难怪,自你们回来之后,徐硕便极少出门。”薛沛林交叠双手,只稍稍思索,便觉这话中有话。
哲王殿下和裴启桓,是从国都回来。
到荼州以后,关于国都的事情都是寥寥片语,朝堂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可回来之后,徐硕便极少出门,恨不得饭菜都送到厢房里,显然是在研究什么。
既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便是有意隐瞒。自己一门心思在荼州治水上,竟未曾留意这其中蹊跷。
遮遮掩掩,又这般重视,说明生病之人,身份极为贵重。
不会是哲王殿下,难道是……
迷惑的浊目,瞬时睁大!
他惊得趔趄,慌忙扶住旁边的小方桌,丛生的沟壑掩不住脸上慌乱。
顾七眼带戏谑,静静看着薛沛林。
这反应,比自己想象中的,差了些。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哪一层。
“薛大人?”她佯作关心,上前轻搀了一把,“您这是怎么了?”
“裴大人,老夫只问一句……”话到嘴边,却迟迟酿了半晌,薛沛林抓住她的胳膊,神情肃穆,“可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难怪,惊慌有余,恐惧不足。只猜到元承熙这一层,还不够!
“嗯……倒不至于,”顾七不置可否,面露难色,“还在查。”
“查什么?”他猛然激动,一口气上不来,弯着腰剧烈咳嗽!
“薛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顾七抬手,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背,将话挑得再明些,“良人那边,还需要您撑着呢。”
这话,看似不咸不淡,实际却意有所指!
难不成,和舒儿有关?
薛沛林咳红了脸,两只手死拽着顾七的衣袖,想问得更明白些。
“薛大人。”
循声前望,见元哲跨步而入。他当即收敛复杂心绪,朝着来人浅鞠一躬:“殿下。”
“嗯。”元哲浅应一声,不动声色走到跟前,将顾七往后拽了拽,“方才见薛大人如此激动,可出了什么大事?”
“没事,没事……”薛沛林颓着身子,摇了摇手,青灰的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
偏偏这心事,不好叫哲王殿下知晓。
他心不在焉地抄起旁边拐杖,强撑做若无其事,扯着发颤的面皮笑道:“方才一时没站稳,好在裴大人搀了一把。”
元哲微微侧头,恰迎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巴着望着自己。
“既然不舒服,还是回房休息吧,晚些让徐硕看看。”
“多谢殿下。”薛沛林捂嘴咳了两下,喉咙随着呼吸,带出阵阵“呼噜”声,“老臣先回去了。”
直等他迈出前厅,颤颤的背影消失不见。元哲方蹙着眉,幽幽问道:“他寻你何事?”
“没什么,”顾七将手中的几张纸递了过去,“就是跟臣探讨一下镜水湖的治理。”
元哲接过纸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止吧。”
方才迈入门槛时,分明看到薛沛林拉扯着她的衣袖,神情激动,根本不是商讨的模样。
他越是生疑,自己越要刻意隐瞒,才会勾着他深究。
顾七微微挑眉,只当没听到他的话,当即转移了话题:“殿下,唐鹤的事情,怎么处置的?”
“杖责三十,现在应该领完了。”元哲眸色微黯,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