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时,我少说吃了你四五次的棋子,”他抬起衣袖,擦去流到唇边的鼻血,“我现在,想好要问什么了。不知大人说的话,可还算数?”
顾七抱臂审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让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双亲,便是罗清了。
“算数。”她暂抛憎恶,幽深的眼眸恢复清朗,又从袖中掏出帕子,蹲下身递给孟炤。
他拧着眉,眼中闪过惊讶和愧疚:“……多谢。”
待小心接过帕子,将鼻血擦了又擦,开口提出第一个问题:“敢问裴大人,您和叶弘,谁是此案的主审?”
“我,”顾七答得干脆,“审理结果将直接在大殿上,呈给陛下和百官。”
“我前后证词不一,陛下定会生疑,”惨白的唇染上猩红的血,开口说话间散出阵阵腥味,孟炤蹙眉垂头,快速提出第二个问题,“裴大人欲如何应对?”
许久,未有回应。
他抬起头,见那半眯的眸子里,射出锐利的光。
顾七眉间舒展,扯动嘴角笑了起来:“你有所隐瞒,为的是同我交易。既如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孟炤瞳孔一震,顿觉如芒在背,脸色越发难看!
没想到这文弱书生,心计至深。
“你既猜中,我也不再绕弯,”他咬咬牙,稳住局促不安,迎上迫人的眸,“一旦陛下有疑,定会召我至殿前,如果我当即推翻证供,裴大人……”
“不会有这种可能。”顾七抬手断了他的话,胸有成竹道,“若陛下有意放过孙伯勇,又何必对这案子一审再审?”
孟炤咋舌,呆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原来,陛下早就有铲除孙家之意,那清儿,可怎么办……
顾七抬手掐了掐额头,挡住眼底焦灼。
这孟炤,与孙家往来密切,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若能套出来,便能当即置孙伯勇于死地。
可见他这副架势,显然心里,还存着那点可怜的师生之谊。
“行了,”她起身抻抻衣衫,做欲走之势,“此案已结,你再也不用受皮肉之苦,可以好好安歇了。”
“裴大人!”
“又怎么了?”顾七不耐烦地回过头。
见孟炤红着眼,颤颤抬起血迹犹存的手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以裴大人的智谋,能否从孙伯勇的手上,救出我的父母亲……”他眼含清泪,低沉的嗓音混着哽咽,“和罗清。”
顾七微微弯腰,定眸应道:“我能。”
孟炤缓了片刻,双手捧着画像,举过头顶:“那局棋的赌注,能不能换……”
“不能。”她拉下脸来,冷冷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那洞察一切的眼睛,深邃幽暗,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心生恐惧。
他脸色发青,只觉一股寒凉灌入头顶,冷得牙齿打颤。
“我……”
“孟炤,若一年前,你在孙珏杀人时选择报官,定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顾七直起身,眼底透着惋惜,口吻却异常平静,“当人命官司愈演愈烈,那太仆寺少卿,自然会重新考虑这桩婚事。如此,便不会有后面的命案,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孟炤眉头紧锁,眼神慌乱。
“你已经,错过了一次救她的机会。”
头顶低喃,如雷音贯耳,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紧抿着唇,终没能压下胸口淤堵的懊悔与悲怆,当即吐了血。
“裴大人……救救她……”
孟炤跪行两步,匍匐在顾七脚边,满是血污的双手,牢牢拽着素色衣摆:“书房……桌下有暗格……”
“知道了。”她撇过头去,不忍再看,“放心,你所托之事,我来办。”
走出地牢时,见月明星稀,夜色渐深。
顾七站在原地,眨了眨疲累的眼睛,迎着风长舒口气。
“大人,天色已晚,”狱卒在旁,递过披风:“可要备车?”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系好披风走到门口,牵马步行。
大理寺附近的街,少有行人。
月光清冷,给眼前这长街,添了几分肃静。清脆的马蹄声,在这尤深的夜里,格外悦耳。
明日,还要去一趟孟府。
此案耽搁太久,只怕来不及对付柳纪纲,便要回荼州去。
荼州……
“你说,”她拽着缰绳,喃了一声,“哲王殿下,在干嘛?”
马儿在身侧晃了晃头,发出“呼哧”声响。
她回过神来,嘴角笑意渐失,落寞与失望凝在眼底,结成化不开的寒冰。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密密的脚步声,即使刻意放轻,也被她迅速捕捉,由远及近,速度之快……
“咱们得快些回去了。”
顾七神色一凛,果断翻身上马,刚坐稳,便有一支冷箭直直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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