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二刻,裴府大亮,见小厮疾奔向北,携医而回。”卫礼站在御书房,手捧密奏,认真看着绘图,细细说道,“寅时一刻,套了车马,见……”
“咳……咳……”伏在书案前的皇帝,颤抖着写完最后一笔,瘫坐在龙椅上。他眼窝深陷,面色暗黄,薄唇沾着血,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说下去。”
“见……见三两仆人,押着裴夫人进了马车。由孙平随车护送,从……”卫礼翻过一页,见到所绘城楼,说道,“从城西出,一路直行。未跟。”
“去荼州了。”元承熙哼笑一声,“晚些去传旨,让宰辅明日开始,照常上朝。”
说罢,他缓缓抬手,欲拿桌上参茶润喉,却怎么都够不着。
“陛下小心。”
“朕……”望着递到眼前的参茶,他顿感悲凉,叹息一声,“越发无用了。”
“陛下!”卫礼鼻尖一酸,瞬间落下泪来,“不过生了一场小病,陛下只要多加休息,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能……”
“澈儿,”元承熙半张着嘴,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蹙眉问道,“可堪重任否?”
“这……太子,尚不满三岁……”
“是了,”他紧攥着沾血的帕子,泛泪的眼睛里,映出无尽担忧,“朕只此一子,尚不知事,如何外御猛虎,内防奸狼?朕……咳咳咳……”
“陛下——”卫礼慌忙放下参茶,翻起袖口,用柔软里衣小心擦去皇帝呕出的血。
元承熙猛然抓住眼前这只手,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朕得为澈儿,扫除障碍!决不能,让奸臣……”
“陛下放心!”眼看着皇帝日渐消瘦,急得卫礼白了头。此刻更是泪眼滂沱,紧紧握住这一双枯手:“奴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护好陛下和太子!绝不……绝不让奸人得逞!”
突然,御书房门前吵了起来!
“陛下未召,老将军不可擅闯啊!将军——”
“若误了大事,老夫便把你的头拧下来!给我滚开!”
“陛下,是郑老将军!”他擦去眼泪,放下衣袖急忙迎了出去。才走几步,便听到“嘭”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人用力踹开!
郑旭身着盔甲,一只脚已踏进屋来。只见他白眉微立,双眼因怒而凸,下撇的唇角扯着两边的横肉,给严肃的一张脸,添满了蛮横无理。
“早朝方散,老将军这是做什……”
“哼!”来人昂着头,一把将卫礼推开,径直走到书案前,下跪行礼,“老臣,拜见陛下!”
元承熙看在眼里,满腔怒火却无可奈何。他暗暗咬牙,强撑着将身体端直,开口问道:“老将军这是作何?”
“青州战事紧张,粮草告急!求陛下恩准,允老臣,押送粮草支援青州!”
“老将军不必着急,”他沉了口气,不紧不慢道,“云国土地不敌我澜国一半,且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年年犯我边境,却每每在入冬后退至伏山坳口。想来,再过十天半月,就太平了。”
“这次不一样!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郑旭抬起头来,急促说着,“按常理,月初敌军便该拔营后撤,可如今已是月末,韩忠非但没有撤军,反派人日夜侵扰,守城的兵将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
“哦?”元承熙身子微倾,直盯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老将,“如此紧急,皇叔为何不直接拟了奏折呈上来?”
“哼,这要问问咱们的都统大人!”老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义愤填膺道,“哲王来信,说曾给陛下送过折子,却始终未有回应!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卫礼快走两步,将信递了上去。
元承熙并未拆看,只将信扔到一旁:“如此说来,是唐鹤误了事?”
“信使进城,为何屡遭盘查?为何接连半月,不见哲王消息?陛下难道不生疑?若不是唐鹤……”
“哈哈哈,老将军,误会啦!”他抬手断了话,笑道,“近来边疆不太平,就连国都,也混进不少细作。幸而有唐鹤为朕分忧,命将士在城门仔细盘查,截获了不少消息。此举,只为加强防范,断不会阻拦皇叔的消息。”
郑旭紧皱着眉头,暗自叹气。
“不过,将军说得颇有些道理。”自早朝后批阅奏折,到现在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元承熙有些精力不足。他半倚着书案,声势渐渐弱了下来:“朕不日便派人去青州查看,若果真战事吃紧,便即刻命郑侍郎护送军粮过去。”
“谢陛下!”
翌日清晨,宰辅如常上朝。当天便被召至御书房,至晚方归。
在兵部尚书郑旭的接连催促下,终于在五日后,定了赴青州的人选。
当天下午,便打点行装。
“得知了你要出门的消息,我赶忙将药多配了些。”徐硕将药包放在桌上,叮嘱道,“到了青州,务必将你中毒之事告知殿下,让他为你安排军医诊治。”
“明白。”顾七将药装好,笑道,“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能清静些。”
他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如今人人说你负心薄幸,只怕你回来,也难改口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