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已昏过去了,刘藻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颊,凉的。刘藻脱下衣袍,覆到她身上。
这是衮服,绣着盘龙,绣着十二章文,哪能随意覆到旁人身上。太卜开口欲言,另一大臣暗中扯了他一把,太卜便将话又咽了下去。
刘藻取了匕首,小心地将谢漪的衣袖割开。那衣袖湿得不成样子,将袖子卸下,刘藻满手都是血。
一段雪白的小臂露出,众人全部倒抽了一口冷气,刘藻目眦欲裂,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伤口处的血,竟已发黑。那短刀淬了毒。
刘藻猛地转身,望向众人,一揖到地:“救她!”
几名大臣全部锁起了眉,解毒与止血不同,他们怕是无能为力。武将耿直一些,卫尉是上过战场,打过匈奴的,上前仔细查看后,道:“这毒臣见过,匈奴人的骑兵中常用。怕是得刮骨。”
“刮、刮骨?”刘藻望向谢漪。
“唯有刮骨一途,臣军中有一军医,医术高明,尤善应对刀伤、箭伤之流,对毒也知之甚深。”卫尉禀道。
刘藻别无办法,只好道:“速去请。”
卫尉立即出门。
任血这样流也不行,那几名大臣一番谨慎商议,下了手去治,先止血要紧。卫尉出了静室,签发一条手令,往城外棘门营召那军医来。
卫尉乃是谢漪门下,耳濡目染,颇具心计,想了想,又签了两条手令,再召两心腹,各走一条道,赶往军营,同是召军医。
此次行刺非同一般,刺客背后之人,手伸得这样长,若是将他的人中途拦下就不好了。多派两路,稳妥些。
待医官至,血已被止住了,余下的便由他们接手。五名大臣在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不住庆幸,还好将血止住了,解毒便不是他们能使得上力的。
来的医官,为首的是太医令,其次太医丞,余下还有几名小医官俱是医术高超之辈。他们先是闻说皇帝遇刺,伤到谢相,连忙赶来,行至半路,又听闻那刀上淬毒,一颗心不知受了几度吓。臂受刀伤还可救,中了毒多半是要听天由命了。
刘藻未离开半步,只退在一旁,不妨碍医治,眼睛却一直牢牢地锁着谢漪。她知谢相中毒后,心中便乱得很,百般滋味,又苦又涩。她想到七日前,她问谢相:若是我遭遇不测,姑母可会彻查。
谢相不肯理她,她却追问不舍。像是教她问得烦了,谢相道:“我怎会使你遭遇不测?”
如今想来,刘藻眼中都是泪。
太医自榻边退开,至皇帝身前,胆战心惊地禀道:“这毒歹毒而刁钻,臣无能,只能暂缓。但这毒,臣曾在边城见过,乃是匈奴惯用之毒,若能寻到能解毒之人,谢相还有……”
他没说下去,但任谁都能听出未尽之语,是谢相还有一线生机。
这番话一说完,太医令便连连叩首,自责无能。
刘藻点点头:“的确无能。”
太医令顿时口不敢言。刘藻望着谢漪,心乱得一塌糊涂,她努力克制了暴躁,道:“有军医能解此毒,你将情势缓住,谢相但凡有分毫差错,你与刺客同罪。”
太医令再不敢说什么,连忙回到榻前忙碌。
谢漪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刘藻却看出,她的眼底,双唇都泛起了青紫。自责已开始泛滥,怨自己无能,竟让刺客混入高庙,竟让谢相为她挡了刀,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由谢相代她受苦。
直至入夜,军医方风尘仆仆地赶来,至榻前诊断之后,叹了口气,道:“毒已深入骨髓,医治起来,怕不容易。”
刘藻一听这样的话就暴躁:“不容易也要治!”她说罢,又恐惊着谢相,她这般不稳重,谢相兴许会失望。刘藻又放低了声音:“治好了谢相,朕封你万户侯,世袭罔替,治不好谢相,君满门俱死!”
刘藻一面说,一面轻柔地抚摸谢漪的脸颊,眼睛红得充了血。
军医见她这模样,怕得要命,唯恐丞相中毒,皇帝也出什么事。只是医者仁心,军中之人又格外直爽,相对大臣们时时计较得失,军医依旧关注病患,他又仔细检查了却才医官所用之药,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谢相状况,细细思索过,方道:“能治,止血及时,缓解及时,毒入骨髓,却未入心脏。”
刘藻闻言一喜,却听医官又道:“这毒是匈奴人所用,并不立即致命,使毒性留于骨髓,是要让中毒之人为保命而舍一肢,歹毒至极。边城的勇士,疆场的战士,舍了一肢,又如何再驰骋沙场?故而纵然能解,解起来也是折磨无尽,让人恨不能立即去死,宁可不活,也不愿受这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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