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阳光明媚,正是念书的好日子。
“离儿,明天就该应试了。今天到学堂定要用功念书,知道了吗?”姜莹虽是这么说,可谁有他清楚,钟离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其实,姜莹督促钟离念书是希望他不要再考出那样扎眼的成绩,并且不要再被周先生训斥了。但考得一塌糊涂并不是因为钟离不用功念书,而是他对问题的回答对其他人来说总是闻所未闻。不仅对学生这样,对周先生亦是如此。凑巧周先生又比较古板,像一块榆木疙瘩。他手下的弟子绝大多数都尊师重道,做人办事都规规矩矩,但无一个具有创造性的学生。
造化巧了,钟离是他这一届的一个比较反叛的学生,至少周先生这么认为。
这天上午,正当其他学生都在叽里呱啦念书诵经时,钟离却做起别的不相干的事来。无非是一些简单的纸符,一两颗水晶球,几个小木偶,可钟离却玩的乐此不疲。
“啪!”抚尺猛然击打桌面,琅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柴文起!”周先生沙哑的嗓音刚落,西边就“腾”地站起来一位看似些许紧张的学生。
“今有一人,持刀行凶。敛人钱财,杀人性命。被捕之后,赃物、凶器俱弃,百般无赖,不认其罪,将之奈何?须用《方子·法政》中的有关经文回答。”
“呃……”柴文起一时语塞。片刻间,脑海闪过一丝相关信息,转眼间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到柴家大少爷被喊了起来,钟离便无心摆置小玩意儿,专心致志地听柴文起如何作答。
“呃……”柴文起支支吾吾说不住来,“列其……罪状,缴其钱财,收其……凶器,呃。”此时的钟离看到富家大公子在众学生面前尴尬的样子,人都要笑傻了。
周先生训道:“如此重要的篇目,你竟然背成这个样子,明日怎么应考?”柴文起低头不语,更不敢抬头看先生一眼。周先生让柴文起坐下以后,立马将钟离叫了起来。
“笑够了没有?你来回答!”
钟离起身道:“是。后面应是‘示之以法,晓之以理。若顺,则以德化之,施以轻中刑;若逆,则以法判之,施以重死刑。’”钟离回答得较为流畅。但周先生自然不会就此收手。他从修灵士之类的典籍中抽出一些问题,看钟离是否能回答上来。
周先生问:“一柳妖附灵于剑,修灵士欲除柳妖又怕伤及原剑,如何处置?”钟离一听是关于修灵的问题,顿时兴趣盎然。可偏不巧,这个问题关乎《千鬼》和《明剑》两部典籍,或许也有别的。这两部他很早之前就看过了,现在内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答不上来,难免会被先生和学生笑话;要是回答,他说的也不是对口知识。进退两难之际,钟离一时语塞。
蓝紫色的熏烟从香炉中钻出来,翻滚着,流动着。一缕烟绕过台柱,绕过几个学生,终于撞在了钟离身上,四散开来。学台上的周先生连训词都想好了,他刚要开口时,钟离却抢先了一步。
“这有何难!办法有三。其一,使用五芒符,将柳妖逼出,擒而杀之;其二,若无法逼出,则以持剑者为主,冲灵石为辅,增加剑灵强度,将柳妖消灭。切记,勿用水系冲灵石。其三,将剑先后置于混沌之地窑,清淡之空窑。二者皆为炼剑附灵之极佳场地,斩灭柳妖同时亦可确保剑灵不受任何伤害。”钟离道出的答复不仅使其他学生诧异万分,连同周先生都大吃一惊,柴文起不禁暗中叫好。
虽然钟离所说的每一种方法都是修灵士的正确做法,但与书上的答案却相差甚远。这便是钟离的聪明之处,可这也为周先生指责他提供了机会。尚处于惊讶之余的周先生没有过分的难堪和气恼,只说道:“无稽之谈。”
恰恰这四个字,让钟离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抗感。他倒反问周先生:“既然先生这般评价,还请先生将除妖之法详细地说与弟子听。”
“好!柳妖附于剑上,首先应使用驱妖符。如不成,再将其置于北斗阵内,用北斗七曜的净化之力拂除柳妖。再不成,则将该剑用释灵杖释去剑灵并保存于杖内,待除妖完毕之后,再将剑灵重归于剑。”
“先生,我有话要讲。”钟离反驳道,“虽然这些方法是书经中的,但并不代表它没有漏洞。首先,柳妖隶属木妖,而木妖又分白、绿、蓝、紫四阶。驱妖符的驱妖效果仅对白阶和绿阶起作用,若柳妖是蓝阶或紫阶,驱妖符则毫无效果可言。其次,北斗阵的布场所需步骤过于繁杂,一时半会无法将阵布好,而且北斗阵的净化之力不在星夜下,无法发挥最大效果。最后则是释灵杖,如果不是大祭司或能力大于等于大祭司的修灵士操纵,很容易因为持剑者的意识较为薄弱而致使无法持续释灵,稍有不慎,柳妖与剑灵便会同时灰飞烟灭。”
无懈可击,钟离的反驳没有一丝差错。四周的学生目瞪口呆。这下该周先生语塞了,他确实没有什么训斥的话要说了,只得硬生生道:“坐。”
看到先生没有说多余的话,钟离也挺纳闷。向来都是要说他一通的先生,这次竟没有多言,多半是赞同了。钟离便神气地坐下,扭头一看,只见柴文起正向他打着哑语,夸他厉害。钟离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一天的讲学很快就过去了。夕阳还挂在天边,顺着山峦缓缓地往下坠。钟离叼着毛草,惬意地倚在一棵粗壮的树边,对着烧霞,微闭双目,怡然自得的养着神。柴文起挽着宽松的衣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钟离。钟离脑后枕着双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白衣少年。柴文起见钟离并未察觉到自己,便轻轻地蹲下,冷不丁的在钟离耳边大喊一声:“嘿!”
这突然的大叫着实把钟离吓了一跳,他惊的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文起。柴文起也笑着坐了下来。
钟离吐掉毛草,一脸疑惑地看着柴文起。
“今天风头出够没啊?”柴文起一面笑着,一面说道。
“你啊你,”钟离道,“老不正经。”
柴文起又笑了笑,问道:“明天就要应试了,你还打算一如既往吗?”
“啊?一如既什么往?”
“当然是答题啊!”柴文起道,“你还打算像以前一样不按书上的写吗?我可告诉你,明天的测试很重要,你可得重视起来!”
“重要?不是只是一场普通的小测验吗?”
“哎呀,你没听说再过几天就要举办选灵大会了吗?主持大会的是我们周先生的旧交,修灵界德高望重的谢先生。他们二人已经说好,趁这次测试来选出一些可以成为修灵士的学生,培练人才。”
“等等,祖阳古氏不是已经被灭门了吗?修灵士还有何用?”
“你以为修灵士只是为了镇压叛乱什么的啊?你也太小瞧他们了吧!”柴文起道,“修灵士可以通过灵丹来使用各种玄幻的力量,还可以延年益寿呢!”
“这……就是你说的,其他用处?”
“我,我只知道这么多,肯定还有别的。我是看你对修灵知识理解得那样透彻,才对你说这些的。而我虽说在凡篇里学的一塌糊涂,但在修灵篇里,可学的好着呢!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报名一下,毕竟三年才举办一次。说到底,我还是不想走我爹的经商路子,无聊死了。哎,我都说了那么多,你呢钟离?”
钟离的心仍是波澜不惊。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打算,不是很想做一个修灵士。”柴文起皱了皱眉,道:“不要那么扫兴呀!你再想想,一旦成为修灵士,踏入灵界,生活就有意思多啦!”钟离没有说话,而是一使劲站了起来。夕阳给他的身体镀了一层金,柴文起眼睛里,钟离的身躯非常挺拔。
“仍然无甚打算。”钟离还是不感兴趣。柴文起看钟离一点兴趣没有,无可奈何地白了钟离一眼。他道:“那你明天怎么答题啊?”
钟离笑了笑,说:“一如既往呗。”
此时已是深夜,学堂旁周先生的住所里,还摇曳着明亮的烛光。
周先生将自己和谢先生的酒杯斟满,二人举杯示礼,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趁周先生重新倒酒的空当,谢先生道:“谢某近些时日有事缠身,未能打听尊兄学堂情况,怎样,周兄,你这里可有奇才?”
周先生倒完酒,将酒壶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道:“贤弟,你看眼下这当景,谁家学生不是个娇生惯养坏的?休说天赋异禀,就算有,也都埋没了。”
“可真无奇才?”谢先生再度问道。
“贤弟,若真要说,确实还真有几个。”
谢先生笑道:“可有一个姓钟名离?”
“呀,”周先生吃了一惊,“贤弟如何得知?”
原来,周先生傍晚外出买菜时,谢先生闲来无事,便随意翻开了几张学生的平日练习答卷。偶然间看到了关于天罡星的语段。正好自己也偏好此类经文,便看了下去,谁知越往下看,越啧啧称奇。谢先生读罢此篇,又从另外几堆答卷中抽出这名学生的答卷来看。读完五六篇,不禁击掌称赞。这个学生的行文思路不同寻常,一点也不古板,灵活至极,但全又合情合理。不拘泥于已有的知识,而是独辟一路,自成一派,俨然一枝独秀。
这名学生,便是钟离。
“这个学生聪明的很,不同于一般学生。做一名修灵士,再好不过了。”谢先生道。
“那是当然。让他在我这里念书,总感觉有点屈才呢。”
“不知尊兄愿不愿意将这个学生,送到我这里来?”
“这是当然,贤弟若能带这个学生修灵,今后他一定会有所作为,”周先生道,“只不过……”
谢先生见周先生停了一下,便问道:“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学生在某些方面戾气较重,若真是做了修灵士,日后总是会惹出是非来。”周先生道,“而且,这主要得听学生的看法,任何人都不可强求。”
“既然如此,我还是等到明日测试之后再来与你商量吧!”谢先生恭敬地端起酒杯,道,“想来你我许久未聚,那今日就不醉不归了!”
“好!好!”周先生也将酒杯端起,“喝酒!喝酒!”
二人杯中酒转眼间又变成了肚中物,且饮且聊之间,周先生问道:“贤弟今后这几日,有何打算?”
“这几日先筹办选灵大会,待大会结束,立即动身返回思春。”
“哦?有何要紧事?不能在莱宣多待几日?”
“也无甚要紧事,只是要往祖阳走一趟。”
“祖阳?怎么,那里还有古氏的人?”
“有倒是有,也无非只是一些古氏曾经的奴仆。但引灵尊告诉我,九尺探灵仪近些时日有些不正常,是因为祖阳的灵力波动。真实情况无从知晓,我只好亲自去一趟。”
“原来如此,这难不成,古氏又卷土重来了?”
谢先生不语。
翌日,测试有条不紊的进行。
开卷第一题,是要学生们简要地写一篇关于“仁、义、礼、智、信”的文章。根据学生们的现状来看,每个人都答得得心应手,很是流畅。其他的题目也都不太难,钟离写得较快一些,赶在了别人前面,到了修灵篇的题目。
题目问的是:提供给修灵士五张赤曜符,三杆镇魔旗,若干颗弑魔珠,怎样杀掉一个土魁。钟离稍加思索就猜出了一般学生的答法:用赤曜符摆一个基础的五元阵,以地魁为中心,再将三杆镇魔旗立于三个方位。此时的地魁已被镇魔旗镇住,修灵士只需用弑魔珠不断地攻击地魁就可以了。
在钟离敏锐的双眼中,任何正常的做法或多或少都有漏洞,此题也不例外。地魁是土系魔物,如果只是一昧地试图镇压住它而不是使它离开地面,那么根本困不住,更不用说击杀了。
钟离的办法是,释放一些弑魔珠的灵力,用于改变赤曜符的性能。正好赤曜符的灵力不是很稳定,极其容易改变原有能力。待到赤曜符被改成坠云符时,再来摆五元阵,就可以使地魁离开地面了。后面也许用不到三杆镇魔旗,只消一杆,就足以控制住地魁,此时去击杀它,易如反掌。
可钟离犯了难,不是因为写不出来。他不经意间想到了柴文起跟他说的那些关于修灵士的话。虽然他对修灵士并无强烈愿望,但他却感觉现在的生活确实很无趣,乏味。转头看了一眼柴文起,他正聚精会神地答着题。
“文起多半是铁了心了。”钟离心道。
柴文起若真的如愿以偿地踏入灵门,那钟离难免会少一个知心人。时间流逝得飞快,很多学生答的题已经超过钟离了。他还在托着腮,思考着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算了,一如既往就一如既往吧!”原本就没指望做一名修灵士的钟离依旧我行我素。
测试过后,钟离和柴文起不约而同地去了那棵树下。
柴文起递给钟离一块点心,后者接了过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绿豆花瓣方糕,散发着诱人的淡淡清香。钟离撕开油纸包装,一口咬了下去,鲜香无比。
“好吃,从哪弄的?以前怎么不见你吃过。”钟离问。
“我爹在外边做生意带回来的,怎么样,不错吧!”柴文起道。
“确实不错,”钟离由衷地夸赞,又道:“哎,对了,你的考题答得怎样?”
“前面凡篇的应该能过,我粗略地算过了。后面的修灵篇必定能过。”柴文起胸有成竹地说,“你还是老样子吗?”
钟离吃了一口绿豆糕,点了点头。
“真拿你没办法。”柴文起无奈道,“不过你别担心,日后我若进了修灵界,不会忘了给你好吃的东西的。”
钟离笑了笑,问:“选灵大会还有几天?”
“又没你事儿……”
“我知道,就是问问。”
“测验完了,照理说,最多也就两三天吧!”
“那大会规则是什么?”
“以前举办那么多次,你一点没听说过啊?”
“没有,之前不太感兴趣。”
“好吧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柴文起开始讲起来,钟离也渐渐了解了选灵大会的布场、规则等事项。选灵大会三年举办一次,位置就在莱宣城正中间那片偌大的空地上。先由大巫师和大祭司摆好祭坛,并布置妥当场地。后面则是请十二位修灵士上座。四位审判官、四位裁决管和四位督察官,分别负责审批报名学生的考卷、将学生的内丹化为灵丹和督察全部过程。
最上座还有几位灵力更强的修灵士,分别代表剑客、谋士、巫医以及其他门派。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这几位修灵士选拔人才罢了。除了这些,其他的事也无关紧要。
“听起来挺复杂的。”钟离道。
“以前是这样,不过今年怎么开,我就不清楚了。”
“文起,你有把握没?”
“废话,当然有了!”柴文起自信地说。尔后,他又换了一种感到惋惜的语气,“唉,你真是太可惜了。你若报名,那几位修灵士前辈指不定会争着要你呢。”
“哈哈哈,怎么会呢?对了,你想入哪个门派?”
“我?我想当机械师,又想当个法师。但还是看我的灵丹所适宜吧!”柴文起道,“钟离,你要是被选中,会选择哪一门派呢?”
“我会选择剑客吧!”钟离将最后一口绿豆糕塞入口中,鼓着腮说,“我回家啦,明天见!”说完便轻然地走开了。
“好像谢先生就是剑客门派来着。”柴文起自言自语道。
是夜,谢先生拿着钟离的答卷,赞不绝口。
“这个学生,真是个难得的奇才!”
一旁的周先生放下了手中的卷轴,道:“确实如此。行文思路别具一格,新颖怪特,非同一般,可……”
谢先生笑了,道:“周兄,此处只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周先生道:“只怕贤弟要大失所望了。这个名为钟离的学生,压根没有报名。”谢先生听闻,甚是诧异。他翻开名单,开始一个一个往下找。
虽说选灵大会最后只会选出五十人,但报名的学生可高达数百人。谢先生此时也不怕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地看,生怕漏掉这个罕见的人才。一杯茶的功夫,报名单已经翻看完了。别说钟离了,谢先生都没看到姓钟的。
“奇怪!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学生,竟然不报名?一定是人太多,没来得及去,我明天亲自找他。”
“哎,”周先生急忙说道,“贤弟,报名处昨天下午没有一个学生来报名,可见想报名的早就报过了,不可能来不及的。”
“那就是登记的人员那里出了差错。”
“你的人办事你还怀疑吗?”
“这……”谢先生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明天去找他!”
“贤弟,既然这学生没有报名,你也别费力气了,强求不得呀。”
“唉,”谢先生也只好作罢,坐在竹椅上连连叹气,“可惜了呀,可惜了呀。”
看到人才而不能加以培养,这无过于人才被埋没。
可惜,仍是可惜。
“青山?”钟离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你怎么回来了?”程青山笑着说:“怎么,不欢迎啊?不欢迎我就走啦!”钟离连忙道:“怎么会!快进屋!”
钟离端来一盘新鲜的水果,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友人。程青山也不作假,大大咧咧地揪下一颗晶莹葡萄,送进了嘴里。
“近来怎样?”钟离问。
程青山吐出葡萄籽,用手接住放在桌子上,“一直挺好的,也没什么事儿。”
“你还是老样子,”钟离道,“就连吃的第一个水果还是葡萄。”程青山笑笑。
“文起知道你来了吗?”
“我去他家拐了一下,他家的人说文起随柴叔叔外出办事去了。”钟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聊的甚欢。但其中有一小段沉默,而这段沉默被钟离率先打破。
“青山,你想当修灵士吗?后天就要举行大会了。”
“你说报名吗?”程青山道,“我倒是听说了,可是我没有在正规学堂里念过书,根本没有报名资格。”
“哦,也是。那你现在还在跟着郑先生一同云游四方吗?”
“对啊,先生喜欢到处走,我也一直跟着。”程青山道,“怎么,你想做修灵士吗?你想的话很容易就当了吧!”
“没有,我不太想,也没报名。文起报名了。”
“文起吗?你脑子可比文起聪明哦。”程青山道,“不过我认真讲的话,已经算半个修灵士啦!郑先生教会我好多呢!”
不知又过了多久,程青山的目光忽然翻过了窗户,落在了几片白云身上。“钟离,我要走了。此时郑先生一定在客栈里面等着弟子们集合呢。”
“你们要去哪?”钟离知道自己一定来留不住这位旧交,也不再刻意挽留。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去云山,可能会去彩溪,还有可能去祖阳呢!”程青山道,“跟着先生走,从来都不管前面是哪。”
钟离笑了笑,道:“那我送你一段路吧!”二人随即信步走出门外。
每到这个时节,天气总是格外得好。风和日丽,云淡风轻,这类似于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美景,常常使人心旷神怡。
钟离和程青山走在一条铺满小石子的路上,二人都一言不发,生怕打破这样好的气氛。石子在他们脚下发出摩擦的声音,此时倒也不显得刺耳。
二人走到一个波光粼粼的湖前,湖畔长满了花草树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钟离深吸一口花香,道:“还记得这个湖泊吗?我们两个还有文起,有时还有其他小孩子,我们一起比赛打水漂。”说完,即弯下腰轻轻捡起了一块石片,笑问:“要不要再比一比?”程青山也弯腰捡起一块,笑着点了点头。
钟离转过身去,面向湖泊,右手紧紧攥着石片,缓缓地将手向后伸,蓄好力,猛的一下把石片旋了出去。石片调皮地在湖面上连蹦带跳,终于在第五下沉入了水中。
程青山也同样将石片甩了出去。两个人的头一顿一顿的,在细数打的水漂数。程青山的石片入水之前,蜻蜓点水般地点了湖面整整七下。
“哈哈,我赢了!”程青山高兴地说。
“从小到大,你走的一直都比我们远,”钟离道,“现在也一样。”
钟离的这话一出口,似乎立即触动了二人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他不在说话,程青山也收起了笑容。
“钟离,你当真不愿意做修灵士吗?”程青山再次问道。
钟离淡淡道:“真的。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呢,仅仅是我在这方面比别人好吗?”程青山没有说话。
“其实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饿不着,冻不着,还有好多书能看。况且,我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呢。”
“也是,你性格就这样,别人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做的。”程青山道,“但是钟离,我得告诉你,人生是向前的,而你更不会止步于此。”
见钟离沉默,程青山又道:“那行,钟离你就送到这儿吧,回去吧。”
“好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青山,保重!”
程青山抱拳道:“后会有期了!”说完就迈着轻快的步伐里去了。钟离站在原地,目送程青山远去直至他的背影都看不见。
钟离离去,心中怅然若失。他并未回家,而是去了那棵大树下。倚着那粗壮的树干,钟离又感到非常安心。天边的云彩像一只兔子,洁白的身躯在蔚蓝的天空的衬托下很是漂亮。钟离望着那只“兔子”,喃喃自语道:“修灵士,修灵士,修灵士……”
这,难道就是命运吗?上天给了自己做一名优秀修灵士的能力,却没有给一颗想当修灵士的心。上天又赐予了柴文起富豪的身世和经商的路,可文起却有一个做修灵士的梦。上天还给了程青山高高在上的世袭官位,但他竟整日里随着郑先生游山玩水。
钟离伸开五指,聚精会神地看着奇形怪状的指纹。
命运这东西,大抵就像指纹吧。虽然复杂、曲折,但终归还是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钟离感到豁然开朗。
这天午饭后,钟离正在书房内看书。钟离的书房名为“无欲斋”,据说是他的太爷爷起的名字,意为“一入此斋,心无杂欲”。
确实,书房里光线从南面的窗子里照射进来,不管哪个季节,亦或是一天中的哪个时刻,亮度都很充足且不刺眼。香炉里慢慢自燃的熏香,一来能够驱虫,二来能让读书者的心境闲适下来,一举两得。这样的地方很适合旁无杂念地读书。
此时钟离正捧着一本《青雾》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一本记载怪异事件的书。突然,一阵沉闷的“咚咚咚”的敲门声转移了他的注意。钟离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家仆小七在快速地向大门走去。
“吱呀”一声,大门刚被打开,一个人影就像飞一样冲进了正屋,大声叫喊着:“钟离!钟离!”无人应答,这人又火急火燎地冲进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将要去迎接的钟离。
“文起?”钟离道,“怎么了,那么着急?”
柴文起没有回答,而是提起茶壶,“哗啦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下肚后,才气喘吁吁地躺在了书房的长竹椅上。
钟离道:“你也不怕这样喝水会不会出事。”
“哎呀,钟离,累死我了。”柴文起胸口上下起伏还是很剧烈,“刚和我爹回到莱宣,我家都没回,直接就来你这了。”
钟离笑道:“这次随柴叔叔外出,怎么样?”
“哎呀,别提了!一点都不好玩!要我说啊,南边的民俗还是太彪悍了,什么牙齿涂黑,耳朵打洞,身上文身,头发还盘盘扭扭。”柴文起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
“那没办法,这是人家的风俗。”
“那里的县官整日不理县政,天天沉溺在灯红酒绿之地,而且那些县丞、县令和县督什么的对贪污受贿的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天子常年注重于北方的整治,但没想到南方已经猖狂到了这个样子。”钟离也吃了一惊,因为文起跟他描述的南方与自己印象中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柴文起又道:“先不说这个,等我有空再慢慢给你聊。你听到消息了吗?选灵大会就在明天举行。”
“又不关我事……”
“你,”柴文起白了钟离一眼,“好歹和我有关吧,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不只是看测验结果吗?只要人过去就行了吧。”
“我觉得没那么草率,这大会三年才一次呢。”
“对了,青山回来了!”钟离忽然想起来。
柴文起听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立马像诈尸一样坐直了身子,道:“青山?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你当时不在府上,”钟离道,“他也没大停留,待了两三个时辰就走了。”
“他最近怎么样?”
“你还不清楚他的性格吗?放着好东西不要,就知道玩。”
“哈哈哈,青山还真是‘一尘不染’呢!”柴文起走到高大的书架旁,抽出了一本《法镇》,歪扭七八地趴在书桌上摊开,漫不经心地看着。
“真羡慕青山呐!”柴文起不禁感叹道,“无忧无虑的,还能游遍天下大好河山。”
“你不是吧?”钟离反问道,“你经常和柴叔叔一起去出去呀。”
“这倒不假,但是我不是自由的啊!而且这只是为了和别人保持贸易来往,俗气一点就是赚钱。一点都不好玩。”
柴文起又牢骚了几句,便回家了。只剩钟离一人孤零零的在书房。
这天晚上,钟离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了,到家时已是深更半夜。
“这么晚了,你就不能先找个客栈住下?”姜莹道,同时又给钟无念端出来了几盘点心。
钟无念吃着掉渣的花糕,道:“我这不是想家了嘛,还有你和儿子!”
“吃你的东西吧!”姜莹道,“明天就是选灵大会了,还让离儿去吗?他说他没有报名。”
钟无念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道:“就让离儿自己决定吧,他想去就去,不去就算了吧。他也不下了,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老管着他。”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睡觉了。这天夜里,钟无念睡得很糟,就像从那天后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
这里弥漫着血的腥味,这里到处是血液汇聚形成的赤红之河,这里尸体堆积如山。
天色昏暗,狂风四起。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尽是金铠银铠,金袍银袍的战士、法师和各类修灵士。人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各个队伍最前面都有一个较为显眼的头领,各个都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