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的法,自然是维护国家统治的法。”
嗯,这是一句废话。
陆言禁不住笑了一下,重新说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认为法从何来?”
“自然是国家统治的需要,师弟对于这一点还有不同的看法?”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法的产生更要在国家之前。”
李斯听得神情骤变,难以置信地盯着陆言,“师弟,你糊涂了?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荒谬吗?”
陆言当然没有糊涂,关于自己跟李斯的理念之争,他已经思考过无数次,这一次他希望能够说出一点撬动李斯墙角的东西。
“法的确是国家统治阶级的意志,但绝不仅仅是如此,它是特定的物质生活条件下,社会集体利益的需要的反映。商君变法使得秦国强大,保证了秦王的统治;但是不要忘了,这来源于商君的法保护了秦国广大的自耕农群体,他们才是秦国统治的根基。
换而言之,这样的法保证了最广大群体的利益,从而巩固了秦国的统治。老师说过,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二者究竟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
李斯当然也迅速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斯的法只顾加强秦国对民众的统治,而忽视了法对于民众利益的保护,这样最终会导致国家大乱。”
“不错,法律是统治者的工具,不可否认它具有阶级性。它并不具备公平、正义这些神圣的形容词,它也会出现错误,当法律与物质生活条件下,最广大民众的利益相违背时,这样的法律,就应当被修改。
所谓天地之法,执行不怠,乃是无论何时,天地间最根本的大法,都应该保证最广大民众的利益。法的贯彻,并不一定需要国家的依存。因为,一个国家的法律如果不能保证其治下最广大民众的利益,这样的法律不配叫做法,这样的国家也注定会灭亡。”
陆言说完之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斯,期待他能够从中醒悟到一些。
李斯则是沉默良久,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师弟你说的确实是法的至理,但是我并不认为,当今即将一统的天下可以用你理想中的法来治理。
纷乱了千百年的天下,骤然被秦国统一,混乱的地域可以被武力一统,但是复杂的人心如何统合成一个国家?没有严刑峻法看住那些亡国之人,没有将六国之人彻底变为秦人,就率先保障他们的利益,这分明是取祸之道。”
陆言不由地想起历史上李斯被传的种种骂名,反问道:“没有让六国之人享受到新的国家带给他们的利益,又如何能够将他们变成秦人?”
“难道你觉得秦国破灭了他们的母国,他们拿着秦国的利益就不会憎恨秦国了吗?”
“是啊,这种仇恨没有那么容易消解,可我已经在提前准备了。残酷的法律镇压只会让这种憎恨更加滋长,最终这仇恨被六国贵族中的野心家利用,真要是发展到那一步,才是真正的对秦国的灾难。”
陆言清晰地记得历史上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反秦势力迅速席卷全国。秦帝国亡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是如果天下的百姓真的在秦帝国的统治下生活得很好,这起义的星火怎么就突然有了燎原之势?
“师兄,我从在老师那里正式确认志向开始,每一天都在为九州归一而谋划。当今的天下,百姓只不过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耕种的工具人,他们还没有自我意识,听命于封地贵族。随着造纸术、印刷术的盛行,秦国的百姓却已经开始拥有自我,他们享受着秦国的国家政策,会自觉地维护国家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