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来,a省省城妇联的变化是“猛烈”的,好像在某一个时间节点,这个单位便拐了个弯,气势汹汹地朝谁都没料想到的方向去了。
真要回头探寻,那头一个变化得从对方申请回旧办公楼说起。
a省省城和其他的很多城市一样,原先政府的组织结构都比较简单,部门不多、人手也少,除却个别部门外,其他部门便被安排在了连着的几栋办公大楼内。
自打改革开放后,一切都日新月异,为了适应各种情况,不少旧的部门拆分、新的部门成立,需要的人手变多,办公室也显得不太充裕了,考量日后的情况,领导便拍板做出了整体搬迁的决策,就在最近,大部分原先的员工已经搬到了新的办公楼。
妇联突然喊着要搬回去,大家都不明所以,有消息灵通的人打听了出来,据说妇联这是要在旧办公楼组织活动,新办公大楼按照人口分配的办公室不够他们使用。
对于这样的说法,起初办公楼里其他的工作人员是不以为然的,可没想到,妇联还真的说话算话,在旧办公楼里翻出了花来!
她们风风火火地举办着各种讲座活动,原先并不算充裕的人手得到了学生、社会人士的补充,闷声不响地就和几间高校办了合作,听说连合作的工厂都有好几家……
她们做的这些,还不是面子工程,那每次会议上会汇报的帮扶人数可都是实打实的!
原先没把她们工作当回事的工作人员立刻修正了自己的想法,要知道他们可不只是在工作报告上看到妇联的成就,就连日常生活里,都能时常听见身边的人提及妇联,时不时地还蹦出来一句有问题找妇联。
妇联活动办得如火如荼这点也充分体现在了办公楼的周边,每天从早到晚,这办公楼里都是人来人往的,在里头进出的人,个个大大方方,丝毫没有那种到政府单位的畏缩,这要凑得近了,还能时常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可越是如此,李招娣看着就越害怕。
她头上现在已经是冷汗密布,手扒拉着墙满脸抗拒。
一方面她早就在多年的压迫下习惯了听丈夫和继子的话,潜意识的服从让她不敢不去。
可另一方面,她又着实畏惧这一类的场合,她原来性子就弱,嫁给丈夫后本就很少和人来往,再加上心里头装着家里有两个间谍的秘密,她看着人的眼神都是躲闪的。
她不怕被说被骂甚至被打,只要能让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就好了,可为什么就非得逼她做这些呢?
“你去不去?”施淮仁不耐烦极了,抬起手恐吓着李招娣,“昨个儿和你说了八百遍了吧?你就过去,人家干什么你干什么,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多得你以为我们敢让你干?装可怜你不是很擅长吗?天天在家那样好像日子过得多苦似的,你就去装呗,这你不会?”
“成,不想去也行,那跟我回吧,我早和爸说了,你是半点用没有,到时候我俩立功走了就留你自己。”
“我去!我这就去。”李招娣一听到这话,背都跟着僵直了,她怯怯地低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控制,忙不迭地往外走。
她对于施圳淮和施淮仁所向往的国外并不了解,也并不向往,如果可以,她只想这辈子待在同一个地方,可是她嫁了人的,自然得嫁鸡随鸡,被一个人留下来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看着李招娣终于离开,施淮仁便双手插兜迅速地走了,对于这个后娘的表现,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她去了?”施圳淮正在路口等着儿子。
“去了,三催四请才肯去,我看指望不了她。”施淮仁一脸无语。“爸,我觉得李招娣这样是真不行,到时候要过关卡就她?怕是头一个给人发现。”
“在外头叫妈,哪有这么喊名字的?”
虽然是先说了一句,可施圳淮很赞同儿子的观点:“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且看一看吧,主要是怕到时候我们还没能过关,她就泄露了风声,否则把她留在这也行。”
他安抚着儿子:“这也是没办法,谁知道科大今年是吹的什么风,半导体所都从首都搬来了,周围的安全级别忽然调高,咱们的压力也大。”
施淮仁啐了一口,觉得自己得好好在家里祷告一下,最近简直是倒霉透了。
他在科技大学磨了那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不说,还差点被人余**及,好在领导那边情报给得够快。
“他们也是闲着没事干,被害妄想症了吧,搞得好像我们对那半导体所的研究感兴趣一样。”施淮仁忍不住吐槽,“捂得那么上心,好像是宝一样。”
施圳淮语气嘲讽:“你也得理解人家,这半导体所在我们看来不算什么,可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宝贵的财富了,就让他们捂着吧,好了,不谈这个,我们俩得出发了,你调整下心态,等等可别被人认出来。”
科技大学的路被堵死,他们也就只能另辟蹊径,而宁知星的家人,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父子俩一道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大门门口才停下脚步——
这是工厂进出的大门,顺着大开着的大门往里看,便能瞧见颇为宽阔的内部景象。
大门左侧的门柱上悬挂着长条状铜牌,在阳光照射下偶有反光,上面刻印着工厂的名字:“好食记a省第二分厂”。
牌子下侧放着个巨大的招工牌,最上居中写着醒目的招工二字,下面则是洋洋洒洒的要求。
和施家父子一样聚集于此的人还有不少,纵然好食记这是招的临时工,可好食记名声在外,想到这家工厂里做工的工人也不在少数。
施家父子对视一眼,父子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
这就叫瞌睡有人送枕头,他们还想着怎么接近宁振涛呢,这便遇到了好食记的招工。
唯一要他们觉得遗憾的是招工的是好食记的第二分厂。
施淮仁曾经远远地看过宁振涛两回,宁振涛的年纪不比他大,但却已经是个厂长了,而且这好食记居然还能开那么多分厂,管的员工更是多不胜数。
面对这样的情况施淮仁挺不平,他可不觉得宁振涛这类人有什么能力,不过这份嫉妒很快就消失了,施淮仁告诉自己,他是要出国的人,到时候他出国过的日子,那可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宁振涛这么一个小厂长能算什么?
所以关键还是得早点套到情报,他的好日子都在后头。
第二分厂和第一分厂仅有一墙之隔,想来情报里描述为尽心尽责的宁振涛一定会到第二分厂巡逻的,制造机会偶遇什么的并不能,再说以他们父子俩的能力,这升职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到时候肯定能有机会见领导。
只可惜最近风声紧,有不少操作不能干,否则他们肯定要找些捷径。
李招娣那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不过朽木再不可雕,他们每天实时修正,这哪有什么问题呢?
至于李招娣会不会突然发疯招出他俩,这点施家父子一点都不担心,且不说李招娣那从夫从子的思想,就说他们对李招娣平时的敲打,也足够让她心有忌惮了。
就昨晚施圳淮还又强调过一回,可李招娣好生科普了下什么叫共犯什么叫包庇,还特地形容了一下坐牢的感觉,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除非李招娣想和他们一道下黄泉,否则怎么可能说?
又不是疯了?
再者马上就能出国,这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怎么疯也不至于在这时候疯呀。
已经就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剧本开始工作的施家父子没有放半点关心在李招娣的身上。
是,李招娣可能会害怕,可这又管他们什么事呢?这是李招娣自己胆小的错,他们愿意让李招娣协助完成任务,这就已经是李招娣的福分了。
……
李招娣怀揣着满满的不安,几乎是用挪动地将自己送进了那个对她来说格外可怕的大楼。
才走进大楼,李招娣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她前面便围上了两个人。
“姐妹你好,你叫我陈大姐、陈大妹都行,看你喜欢,我带你转一转呗?。”说话的女人大概四十出头,头发不长,微微烫卷,身形不太纤细,说话时嗓门很大,看人的眼神格外专注。
旁边立刻有人插嘴:“陈大姐,你别吓坏人家,人家头一次来,还以为你逮着她要卖东西呢!”
后插嘴的这位同样是女性,和陈大姐差不多的年纪,头发扎了个马尾,扎得挺紧:“我的名字叫秀丽,直接喊秀丽就成,别害怕,我们俩都是来这帮忙的,我们带你转一转,参观一下。”
李招娣是不会拒绝的个性,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大姐挽住了手,手上也端上了一杯她自己选的糖水。
入门处有四个大号的水桶被安放在板凳上面,下端有像是水龙头的出水口,旁边放着不少消毒过的搪瓷杯。
开水、糖水、桂圆茶和姜茶四选一,都是热乎的。
李招娣感觉自己有点发晕,她一下判断不出来是因为杯子里的水又热又甜,把她给熏倒,还是陈大姐那一口一个大妹子让她觉得下意识地不习惯,可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刚入门时的紧张就不见了大半。
办公楼的空间被充分用上了,跟着陈大姐和秀丽参观,李招娣感觉自己都不够看了。
“一楼到三楼,都是这个位置,总共三间大的教室,一楼的这间最大,是用来讲课的,每周教室门口都会贴这周的讲座名字,你要是不太识字,你可以抓个人就问。一般来说,周一和周三都是妇联的老师讲的大课,讲的东西很好听,尤其是吴姐讲课,一定得来,周二是学校里的学生,他们讲东西不太好听懂,不过都是孩子,有时候还怪有意思的!周四就不太一定,是姐妹们自个儿上去讲课,上周是有个姐妹教腌咸菜,这周就不知道了,周五的话,是公安那边的人会来……”
“公安?”李招娣吓了一跳,刚刚才不见的紧张又回来了。
“是啊,公安,有时候是法院或是学校的老师,反正讲的都是法!”秀丽说得很轻松,“好些事情我们本来以为不违法,这都是在讲课的时候才懂的呢!尤其是有一次讲这个遗产,我们都听呆了,这个可有用!人家公安还表扬我们了,说给我们上课,现在遇见别人犯法我们心里有数就偷偷去报警了,替他们解决了不少事情呢!”
李招娣说不出话,死死咬着下唇继续听着介绍,她其实一直搞不太懂施圳淮和施淮仁收集那些东西是干嘛的,但心里隐约就知道,这很不好,是犯法的,施圳淮就老和她说,她这样的如果事情败露也会被抓进去木仓毙。
“二楼的大教室是用来互助的,不少姐妹都会在那说自己遇到的事情,大家帮忙给建议。”教室旁边就是楼梯,正好能直接上去,她们没进屋,只是站在后门听着。
台上说话的女人并不高大,脚下还踩着个圆形的垫子,她正好才刚开始讲,李招娣不由地听得着迷了。
说话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估摸着能有五十,她手上拿着个扩音的工具,正在认真地讲述着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丈夫染上了赌瘾,为了赌钱,气死了公公,有时候要不到钱,连婆婆都一起打,更别说她这个当妻子的还有家里的一对儿女了,吃饭睡觉打家人,这是家里的常态,她经常筋疲力尽地干完活回家,结果发现家里被翻箱倒柜,什么钱都找不到了。
最可恨的是,他甚至为了钱打上了女儿的主意,私下给大女儿定了门亲,定亲对象是出了名的邋遢混子。
李招娣听得恨恨,跟着也攥紧了拳头,这讲得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中间有好几个片段,她都跟着抹眼泪了,台下也有不少听着的人开始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