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简走了过来,拉了拉沈清的手说:“走吧,别站了,沈老师又不在,你怕什么?”他总是鼓励沈清“犯法”。
沈清探头四处张望一番:“我爸真的不在吗?你别骗我。”
“我骗你干吗?走吧,跟我走。”小简强拉着他,把他拉走。
“去哪儿?”沈清于是跟着他走。确实一个人傻傻站那儿,让人围观,也丢脸。
“去我家吃饭。”小简说:“我猜你肯定不敢回自己家了。”小简似乎觉得,今天的事,是他连累了沈清,他要弥补一下。
小简真的把沈清带到他们家里。他们家爸妈都不在,应该都上班去了。只有一个奶奶做好了饭菜等着他。
小简就给沈清也盛了饭,两个人一起在桌上吃。他奶奶看孙子把同学带回家,觉得之前做的菜太寒酸,招待客人不礼貌,于是特意又给两个孩子打了两个鸡蛋。
沈清吃着饭,突然问小简:“小简,你爸会打你吗?”
“也打,我爸也很凶的。”小简说。
“打得重吗?”
“重啊。有一次,一个耳光,差点把我耳朵都打聋了。我现在,耳朵里还时不时噏噏的响一下。”小简说起这些“惊悚”的事情,却是十分轻松的语气,仿佛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那你恨你爸吗?”
“我也不是每天都恨他,只有他打我的时候,我才恨他。”
沈清不知道这次挨了父亲的揍,跟从前挨揍有什么不一样,看起来都是几个巴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是否产生特别的影响、发生特别的效果,或者触发了特别的开关。
不过他发现,从这天以后,他的性情成直角的形式,拐了一个大大的弯。他从特别好动,突然变得特别好静起来。
他从前是非常好动的,从不肯在凳子上老老实实坐上一分钟。
过去在乡下的时候,他就是同龄孩子中的“孩子王”。他自封“司令官”,领着一群孩子们,学电影里的样子,相互拿棍子舞来舞去,表演着自编自演的“抗日剧”。
多高的地方他都敢爬,多危险的地方他都敢去,天不怕地不怕。受伤的事常有发生,他也毫无收敛。
光是下水塘洗澡这件事,他就被父亲揍过无数回。父亲警告过他,大人不在旁边,坚决不许下塘洗澡。父亲打得他那么凶,有一次把棍子都打断了,可他仍然把父亲的告诫置若罔闻。一背了父亲,他就为所欲为。
上了中学了,每节课下课一定会跑出教室,操场上、走廊上,跟同学们追打嬉闹,哪种游戏最激烈就玩哪一种。
有一次,他跟几个同学去野外玩,发现一只大野猫。大家就追着那只野猫跑,想要逮住它,野猫一下蹿上了一棵好高好高的枞树尖。大家都站在地上,眼望树尖,无可奈何的望洋兴叹。
只有沈清勇往直前,一跳身就“噌噌”的往树上攀爬。他真是身手敏捷,猴子似的很快爬到树尖。那野猫始终躬着身子,立在树枝上,警惕的盯着朝它靠近的沈清。
沈清抬头,看见它瞪着一双魔幻般神奇的猫眼,呲一下它的利牙,作出跟沈清决斗的架势。沈清才终于有点冷静,再朝地下望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地万丈,地上的人影只有豆子那么大。而树尖承受不住重量,正在左右大幅的摇晃。沈清这才慌了张。他赶紧向野猫表示投降,小心翼翼的慢慢爬下去,退回到地面上。
那些伙伴看沈清爬上树的时候,就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纷纷叫着“你小心点,别摔了”。等到沈清下了地,又赞叹他:“你真猛。好危险啦。”
总之,沈清原先是那种手脚捆都捆不住的人,他的每一块肌肉都贴着“爱玩爱闹”的标签。要不然,就不会小学毕业那一年,敢去攀爬手扶拖拉机,发生那么大的车祸了。
他没想到,人会有如此剧烈的转变。他突然变得特别安静,每节课下课,他再也不离开自己座位,只坐在课桌上,要么打瞌睡,要么写写画画,做一些动作十分轻微的事情。
操场上、走廊上已经很难看见他活跃的身影。他对那些激烈的运动,突然都失去了兴趣。
他也变得不喜欢说话了,不愿意跟同学们瞎聊天。常常一个人闷闷的,沉浸到他个人的世界里。他跟人交往也变得非常挑剔、非常被动,除非自己特别喜欢的人,别的人他通常不去主动接近。就是相邻同桌的同学,他也很少与之交淡。最主要的,他再也不犯在课堂“插科打诨”这样的错误了。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自己长大了,他想。人长大,总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