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的工作单位终于落实下来,是本县的一家国营造纸厂,座落在距家乡小镇三十多里的另一个小镇上。
为了这份工作,两个月来,他一直在上上下下的跑,找各种各样的人,办各种各样的手续。
大约是九月初的样子,收到县劳动局分配通知,通知上说,沈清是被分配在本县的一家煤矿企业当工人。
煤矿,一看这个名字,拿着通知的父亲就大失所望,他看来对煤矿这种地方一点儿没有好感。这会儿,他一定会回忆起当初职业学校来人跟他的谈话,那些话跟现在的情形一定印证不上的。那些人若是早点告诉父亲,是去煤矿工作,父亲一定不会让沈清去读职业学校了。
沈清也不喜欢煤矿,他脑子里立即浮现的,是满身满脸漆黑的煤矿工人。去那种地方工作,一辈子就完了。
父子俩人一开始就对这个工作不满意,这跟他们当初去上职业学校时那种期待,差距太大了。
这又一次印证了,“结果”跟“意愿”是相反的。
但是父亲还是让沈清先去煤矿了解一番,毕竟他们对煤矿企业其实一点儿也不熟悉。
沈清那天来到煤矿,拿着县里的分配通知找到矿长家里。矿长倒也客气,很耐心的解答着沈清的疑问。他告诉沈清,煤矿现在人满为患,原则上不接收新招员工。沈清一定要来,那只能去干最一线的工作,就是下矿井。
接着特别说明,下矿井有多么危险,什么瓦斯啊、毒气啊、落石啊、地下水啊,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然后又讲了一些过去发生的重大矿井灾难,有多少人在矿难中“英勇牺牲”。
矿长口才不错,把那些“惨烈”的事件,描述得真是绘声绘色、如在眼前。直听得沈清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跟矿长告辞的时候,他都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的。
回到家里,跟父亲汇报,父子两人一致决定,煤矿不能去,哪怕“铁饭碗”丢了不要,也不能去,必须重找工作单位。巧的是,沈清有个堂叔刚好在本县造纸厂工作,他听说沈清的事情,就来建议,让沈清转去他所在的造纸厂。
造纸厂,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舒服多了,纸,跟“文化”非常密切,带点“文化”,肯定比较高级。父子两人似乎都是这么觉得,所以对这个单位都比较满意。
但是,更改县劳动局的分配方案,这可是大事情,不是想改就能改得动的,这需要动用很大的官场力量。幸好,沈清就有一个这样有能力的人物,就是担任职业学校党高官的舅舅。
沈清于是先跑到舅舅那里,请求舅舅的帮助,把他调往县造纸厂。舅舅很爽快,立即给县经委主任写了一封信,由沈清带回去直接交到主任手里。经委主任显然跟舅舅交情不浅,接到信也没怎么迟疑,很快给县造纸厂厂长写了一封信,由沈清再带去造纸厂直接交给厂长。
最不愿意接收沈清的,就是厂长。他说造纸厂也是人满为患了,每个岗位的人员都有多余,厂里有三分之一是吃闲饭的人。但是有经委主任的信,他又没办法,因为他就是经委主任亲自提拔上去的,而且经委主任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没有可能不服从上司的命令。
据说为了接受沈清入厂的事,厂长还专门召集几个主要干部开了两天的会。为了一个最普通的新入职工人,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需要讨论的问题。
造纸厂厂长同意接收后,劳动局也就没什么意见,于是重新更改了沈清的分配去向。
沈清终于有了工作,至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在父亲眼里,这才算沈清真正的长大成人。父亲一种任务完成似的长松一口气,心情大好。显得他养儿子就是完任务。
父亲对沈清态度又有了从冬到春般的转变,跟沈清说话的语气又变得和风细雨了。要是这会儿他看见沈清跟林月容在一起,大约不会象从前那么生气,至少不会用那么恶劣的方式处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