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楼到三楼,都被宴席摆满了。而每一桌宴席,同样没有一个空位。
喜宴马上就要开席,临时搭建的露天厨灶里,掌勺大厨正把一碗碗大鱼大肉进行分配。那些大鱼大肉热气腾腾,光是闻一闻气味就直吞口水。宾客们都满面笑容,翘首期盼着第一道菜肴上桌。
这场盛大的喜宴,是沈清家举办的。他们家的新屋正式落成,今天正在举行落成典礼,举办地点就在新建的房子里。在沈清的印象里,这是他们家第一次举行这么隆重的庆祝活动,第一次家里来了这么多的客人。
这表示他们家真的已经脱离贫困了。难道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家庭,还有能力举办如此盛大的庆典吗?去看看地上被拔的鸡毛,一个箩筐都装不完。这一顿吃掉的鸡,要是他们还是当年乡下的日子,把人卖掉了都买不起。
这里的风俗,不管办什么典礼活动,红的白的,其实主题内容,都是一个:吃。不管是结婚、开业、庆生,全是大摆宴席,吃饱喝足。没有第二种形式。
换个说法就是,有“吃”才有庆典,无“吃”不成庆典。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围绕一个“吃”字呢?只能是一种解释,人们太缺少“吃”。
太穷了,平时“吃”得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个庆典活动,只巴望着吃上一顿。
结果,这变成了习惯,变成了风俗。
沈清家的新房子占地面积约一百多平米,按照城建规划修建了三层,房屋结构也是最时髦流行的样式。
洁白的石灰墙壁,光滑的瓷砖地面,宽敞的房屋空间,新型的门窗阳台,厨房是厨房,卫生间是卫生间。这些东西,过去连想都没想到过。
大家只想着建一个新房子,新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很多的设想,唯独没想过现在这样的。而现在的这个样子,确实非常完美。比如,他们的认识里,房子都是必须盖瓦的,可现在的新房子,不用盖瓦了,是水泥平顶结构,平白多出一个“小操场”似的天台出来,真好,真是一个聪明的设计。
来贺喜的那些乡下亲戚,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结构新型的房屋。走到房屋各处去观看,只看得嘴上“啧啧”不止。
对于十来年没有自己住房的沈清一家来说,这算是一个登峰造极的巨大成就,可以说就是沈清家的“登上月球”。
这种成就,孩子们的体会并不十分深刻,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这十年所付出的辛劳和汗水。最最激动的无疑是父亲沈学良。沈清觉得,虽然这是普通百姓家的一件平凡事件,但父亲的喜悦,应该跟拿破仑称帝加冕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种成就,其实不是一家一户的成就,而是整个时代的成就。没有这个时代,就没有这种成就。
十年来,为梦想而奋斗的过程,已是一言难尽,光是这几个月的建房过程里,百般的波折就不堪回首。
那些“波折”主要来自左右两边的“邻居”。某种角度上,所谓“邻居”,可以解释为,是修建房屋时跟你吵架的那个人。似乎所有人在房屋问题上,都是跟邻居吵过架的。这仿佛成了“邻居”这个词语的诅咒。
沈清家建房时,那些千头万绪的困难姑且不说,单是跟左邻右舍的吵架,真是一个闹心。
沈清家的左边邻居,房主是一个退休干部,六十多岁年纪。他们家的房子跟沈清家同一天购买的地皮,同一天动工打造地基。
老头子跟鬼守棺材似的,整天长时间守在工地,死盯着两家的工匠师傅,防止出现任何纰漏。两方工匠师傅看他一板一眼、锱珠必较的个性,已经是非常小心、严格作业。但就是如此,还是被老头子的“火眼金睛”发现了问题。
原来沈清家的一块地基石块,有一个小小凸起,超出了两家分界线约一粒老鼠屎那个长度,占到了他们的家地盘。这肯定不行,绝对不行,他嚷嚷着,要求沈清家的工匠师傅返工重砌,必须把那点小凸起缩回去。
沈清家的工匠师傅反复跟老头子解释,这没有什么影响,地基埋在地下,谁也看不见,而且两家墙贴墙建房,这点问题难免。就象坐公交车,多少要相互挤一挤。砌都已经砌了,再返工太耽误工夫。
不行,老头坚决不答应,工匠师傅只好把沈学良找来。沈学良起先跟老头商量,要不然让老头家的地基也凸出来一点,两家互不亏欠。老头还是不同意,说这是百年大计,千秋功业,怎能如此草率?左右说不通,争得面红耳赤,手指都差点戳到对方鼻子上。
最后还是沈学良妥协,不得不返工重砌,气得沈学良背后咒骂了老头子一整天,“一把年纪了,怎么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