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成走下舷梯,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高大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安全也是最生疏的称呼。
“崔令长,好久不见。”
崔慎点了点头,目光平静无波。
“阿昱和钟师在忙,他实在脱不开身,便由我过来迎客。萧师弟这边请。”
“噢。”
萧烈成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低头走在崔慎身后。
他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明明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可崔慎给人的感觉却满是肃杀威严,如同一柄已经饮了血的利刃,再也藏不住锋芒。
“萧郡守身体如何?”
“还在养病,但已经没有大碍。”
“兴福楼爆炸的那两个活口?”
“是死士,虽然第一时间卸了下颌,但没防备他们来之前就服过毒药,几天以后都死了。我们追查过那些死士使用的火器,土爆弹是东胡的配方,但材料用的却不完全一样。其中有一种硝石咱们大雍没有,我看倒像是海倭国的出产。”
海倭国。
崔慎蓦地停下脚步,回头。
“可是能够确定?”
萧烈成下意识的低头,有种被父亲质询的错觉。
崔慎的五官与萧卓十分相像,尤其是眼睑微敛的时候,那种外放的威压近乎一模一样,都是让人窒息。
萧烈成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父亲的儿子,拥有毋庸置疑的血缘。
他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出身和名分上的差别,他的父亲会不会更喜欢崔慎?
一定会的。
一个声音在心底笃定地回答他。
在兴福楼之前,他曾经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一次崔慎。虽然那次父子会面并不愉快,可他却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激赏,崔慎就是父亲最可能喜欢最可能满意的儿子。
想到这里,萧烈成的心中微微泛酸。好在他生性豁达,从来都不会去纠结一些无意义的事,很快也就平复了情绪。
“还不能确定。”
他轻声说道,目光坦诚地与崔慎对视。
“我们委托墨宗大学院做了研究,的确在土爆弹中找到了一种含有特殊成分的硝石。这种成分的硝石我们大雍并没有,主要产于海倭国和东海线外的一些岛屿上,而东安图海沿岸的一些硝石矿中也有少量发现,所以在那时不能确定原料的来源到底是哪里。”
“但是近些年海倭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而发现硝石矿的东安图海岸区隶属海西洲拉荷马西亚公国,大雍与对方素无交往,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资助死士的理由。”
“嗯。”
崔慎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把萧烈成带上了蒸汽车。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确定的。
海倭国觊觎大雍广袤的疆域、丰富的资源、肥沃的土地,可碍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百年来只敢在底下搞些小动作,滋养逐渐膨胀的野心。
灵帝之后,大雍国势每况愈下,海倭国却借着海西洲的扶持逐渐挺直了身板。海倭国盛产银和硝石,这些都是海西洲需要的东西。商人们靠着海上贸易发家,越来越多的海倭商船进入大雍,都德港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濑户城。
当然,随着商船进来的,不仅仅有商人和货物,还有另外一些心思不明的人,他们以各种身份隐藏下来,暗中在大雍的土地上展开活动。
比如兴福楼事件,又比如屡禁不绝的东海海寇。
这些事萧卓和崔慎都心知肚明,可是苦于拿不到证据。大雍目前的政局复杂,掌权太后依仗的洋派班底中不乏有从海倭国归来或是拥有海倭关系的人,没有证据就想和对方撕破脸,这个想法根本不现实。
何况,大雍军部计划中的武器列装,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海倭国都用上了巴虎罗孚,他们海拿着百年前的火铳,打仗只能用人命来填。
萧烈成想得十分入神,连蒸汽车停下都没有觉察,最后还是崔慎唤回了魂。
“到了。”
啊?
萧烈成一愣,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这才发现车停在了一片荒坡上。
“崔令长,这是……”
“试木仓场。”
崔慎拉开车门下车,视线在他脸上转了转。
“不是要看木仓么?这里正好。”
“噢。”
萧烈成应了一声,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是打着访友的名义而来,可真正的目标却是青州兵器局。北郡收到的绝密情报,东海卫茂头所这次之所以能够收复龟背屿,除了崔慎果决的指挥和谋断之外,另外一大因素就是青州兵器局造出的新木仓。
据说这木仓能够像珐琅木仓一样连发射击。
身为郡守之子,萧烈成自然是直到珐琅木仓的。北郡与海西洲的洋行谈了不知道多少次,始终没能购置一批最新制的珐琅木仓列装,这让他的父亲十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