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突然这样说,使得殷宸和景非桐都是一怔。
殷宸问道“什么意思”
说话间,他和景非桐也都已经走到了舒令嘉的身边,舒令嘉向着地上指了指,示意道“看。”
地面上不知道被谁掉了一张符篆,辨认上面模糊的符文,是平日里他们所用最常见的一种驱祟除鬼的黄符。
整张符纸是完整的,说明并没有被使用,但原本的姜黄的底色却变成了一种苍白的灰,上面的朱砂向外散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融化了一样。
这是被阴气腐蚀的表现。
景非桐将它从地上捡起来,屈指轻弹了一下,说道“这张符纸上所写的咒文一共有九行,画它的人显然法力不弱。整张符纸能模糊褪色到这种地步,非得是地府那种程度的阴气吧。”
舒令嘉道“是啊,你们看,这里的人明明是刚死,身体上就有了尸斑,魂魄也变成了死灵体,这也同样是身在阳间但是接触了大量阴气的表现吧。”
“我之前怀疑过这种可能性,毕竟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活人不可能接触到这样浓这样多的阴气。”
舒令嘉说“不过那时我只是猜测,会不会是这些人去过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但现在看见这黄符,我想,那还是这片地方压根就有问题。”
景非桐道“你说的对,他们组成的这个法阵是防御的姿势,也说明当时被这户人家请来的修士们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因而布阵抵挡,但是这阵,最终只能留了他们一个全尸,还是没能保全性命。”
而之前那些失踪的人,其实也不是失踪,而是连着肉身和魂魄,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匾被大量的阴气给瞬间吞噬了。
“等等。”
殷宸一直在沉默地听着两人说话,此时总算忍不住了,匪夷所思地说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片地方有问题舒师兄,方才你还说,作祟之物杀了人就会消失对吧”
他将两人的话总结在一起“所以也就是说,这里,曾经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大量的阴气,把人都杀了,然后阴气消失,甚至不留痕迹到让人半点都察觉不出来那么之前那些,也是同样”
舒令嘉道“对,你可别忘了,这里是阳间。阴阳失衡的状态不可能长期延续,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阴气必然会大量吞噬阳气,进行平衡。”
当这些突然出现的阴气夺走了活人身上的阳气之后,整片空间便又会恢复成阳间本该保持的状态,他们自然就察觉不了了。
殷宸一开始觉得荒谬,但顺着舒令嘉的思路想下去,种种的怪异现象和推测却又确实可以对的上。
“怪不得那日我见大正宫前面的龙首双眼泛出血色,知道应是国中出现邪器的表现,当时便派出不少人前往各地寻找搜查,至今还杳无音讯。”
殷宸道“现在看来,那样找还是有些盲目了。魏圮城中一定存在着某样东西,携带大量阴气,积蓄多年之后封存不住了,因而便会四处漫溢。吞噬足够的阳气之后便消失,以维持自身的阴阳平衡。”
而什么时候失衡,在什么地方失衡,就是随机的了。
当正常情况下,天然的阳气循环压不住阴气时,一些体质较差的人们阳气不够旺盛,便会逐渐感到难以适应,恶心呕吐,身体上长出尸斑等等。
直到有活人被吞噬之后,阴气重新被阳气抵消,幸存者的不适也会消失。
舒令嘉道“目前看来好像就是这样,不管那件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肯定沾染了不少无辜之人的冤魂鲜血你本来就是修行之人,要是同意了你们皇上的恳求,成为国君,这份杀孽就等于被人担在了身上,怕是要被雷劈死。”
他说这番话的口气非常复杂,景非桐立刻就明白了言外之意,看了舒令嘉一眼。
殷宸却并未察觉,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真够险的,这回真得多谢你们了。我现在立刻叫人做几张图纸出来,将最近发生意外的地方统统标明,大致的中心,应该就是那件邪物所藏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向舒令嘉道“等到东西找到了,我就回凌霄山去,也同你一块找一找师尊的下落”
殷宸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住了,慢慢转过头,与舒令嘉对视,忽地问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舒令嘉回看着他“从你离开试剑大会,门派发生那么多事情,一直到今天,你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丝丝入扣,非常巧合吗”
跟他与洛宵不同,洛宵是从进入门派的第一天起就在提防着何子濯,舒令嘉则是一点点死透了心。
殷宸的脾气虽然差了些,但生性其实十分纯良,虽然知道何子濯做出了那么多错事,但没有亲眼见到,脑子里始终有点转不过弯来。
此时他猛地想明白了舒令嘉刚才是什么意思,再想想何子濯在此之前的诸般举动,如遭雷亟。
舒令嘉没再多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摇摇头,和景非桐一起走了。
走出一段之后,景非桐回了下头,看殷宸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下面站着,半晌没有动弹,便问道“你不劝说他几句吗”
舒令嘉道“殷宸这个人,脾气很倔,但不是傻,他的事情要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肯认,别人说没用的。而且他既然已经听明白了我要说什么,心里就是有数了,只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他一顿,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倒是十分想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邪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非桐笑了“你能说出这句话,不是心里也有数了吗”
舒令嘉一挑眉,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殷宸大概需要静静,以及还得忙于布置殷国的事情,两人没有再进宫打扰他,找了家客栈要了间房,暂时在殷国住下了。
景非桐说有点事要办,便离开了客栈,舒令嘉也没多问,自己坐下来,分别给魔族、狐族,以及平日里他信得过的几个修仙门派写了信过去。
给几个修仙门派的信中,他没有提及具体经过,只说在殷国发生了一些极为诡异的事情,因为出现的时机很巧,不知道会不会对目前的紧张形势有什么影响,建议他们派些人过来一起调查。
等到迦玄和明绮那边,舒令嘉就说的比较清楚了,他怀疑在殷国即将发现的东西,正是莲纹紫金钵。
根据阎禹死前对迦玄的说法,莲纹紫金钵是佛圣当初杀戮大批魔魇的法器,但在后来使用它的时候,佛圣已经失去了纯净佛心,本来就不能及时地净化法器,莲纹紫金钵又吞噬了太多的魔魇,早已不堪重负。
这种情况下,法器自身已经无法压制住被吞噬的魔魇,因而阴阳失衡,又早已杀戮成性,不得不通过吞噬活人身上的阳气而维持稳定,是完全可以和殷国的情况对上的。
如果此事确实,那么这样东西的发现,势必引起一场新的动乱,绝对要小心谨慎地对待。
舒令嘉将传讯符送出去之后,又用朱砂画了一叠黄符备用,但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他稍一分神,笔尖的朱砂已经滴落了下去,在黄色的纸面上溅出了一滴红痕,这样乍一看去,就像是血色一样。
舒令嘉一顿,将笔掷在了笔架上,只觉得一阵气燥,顺手将黄符撕开,团起来扔了。
景非桐恰好推门进来,看见他的举动,怔了怔,进屋关上门,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一会不在,你就气成这样下次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舒令嘉抱怨发火的话刚到了嘴边,没想到景非桐先来了这么一句,倒没忍住笑了,说道“可不是么,气死我了,谁让你出去的看我一个人做了多少事”
景非桐看了桌上那摞黄符一眼,走到舒令嘉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说道“我记得你最不耐烦捣弄这些东西,怎么画了这么多还需要多少你去歇歇,我来。”
景非桐的力道正好,舒令嘉将身子后仰,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说道“其实也用不着,我只是心烦,想静一静。”
“师兄”他顿了顿,问,“你觉得那样东西是莲纹紫金钵的可能性有多少”
景非桐并不意外他这样说,轻描淡写地说“八成罢。”
舒令嘉失笑道“你比我还敢想啊”
景非桐道“除了各种情况对的上之外,我还是怀疑何子濯的态度,他收殷宸为徒,放殷宸回国,应该都是有目的导向性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不觉得,他似乎跟咱们师尊之间,好像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吗”
舒令嘉默了默,叹气道“是啊,但他自己又好像不知道似的,很奇怪。”
比如说入魔,比如说收他为徒,而后发现他竟然是应劫之子,比如说莲纹紫金钵居然在殷国当中这些事,何子濯一开始好像做的没有那么刻意,但最终兜兜转转,都合上了他的局。
不可能有人提前预料的这么准,像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又像是潜意识里的微妙预感。
景非桐捏着舒令嘉的肩膀,低头看了看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舒令嘉垂下的后颈,那皮肤雪白,脖颈上有一块淡淡的红痕,那是他前天晚上忘情时,曾经用力亲吻过的。
景非桐心中一荡,脸上微微发热,但感觉到手下突出的骨头,又觉得有些心疼,总想要变着花样哄他开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