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西北。
朔野千里,积雪在晴日的映照下,反光刺目,几乎令人眼盲。
第一次来到苦寒雪原的南方人张名世,正难受得眯起了眼睛,忽听“嗖”地一声,是羽箭破空而去的啸叫之音。
随即,前后左右的几个四川石砫兵喝起彩来:“有了!中了!”
马祥麟拍马疾驰而去,片刻间打了个来回,不牵缰绳的那只手里,提着一只毛色灿烂如彤云的野狐狸。
张名世由衷赞道:“马贤弟真牛,如此闪瞎眼的一大片雪地里,这小畜生又跑得那般快,你竟能射中?”
马祥麟拍着狐狸身上的雪粒子:“媳妇教的,她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我从前,只会使枪。”
“这红狐狸的皮毛,瞧着就暖呼呼的,回头收拾干净了,给你媳妇做个围领子。”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张名世率队赶了几十里路,这会儿放慢了马速歇歇,正是悠哉又无聊的时候,忽地嘿嘿笑道:“要说会哄女人,能让女人称心如意吧,还得是咱马贤弟。郑夫人真是个急性子,老子还想在城里窝几天,等崔都督到了再听吩咐,这娘们儿倒好,赶鸭子似地将咱往赵总兵那处赶,老子还想争辩几句,贤弟你二话不说就应下了,真真是言听计从。哎,小马,你是不是,心里头,也把郑夫人,当媳妇似地供着?”
马祥麟剜张名世一眼,淡淡道:“你如今是我上官,埋汰我可以,但是张参将,你不应该拿郑夫人说笑,她对你的恩情,就换你左一个娘们儿、右一个小媳妇么?”
张名世大剌剌地挥挥马鞭:“认错,老张我认错。我这舌头吧,就跟从前朝廷发的三眼铳似地,时不时地得炸一次膛才舒坦。郑夫人晓得我的脾气,她就算此刻在咱眼面前,也不会怪我。这娘们儿心胸比你大。”
马祥麟没再回应。
他其实在大部分时候,亦是不讨厌张名世的,甚至可以说,颇有亲近感。
张名世与他父亲一样,蒙冤下狱,天然地就令他共情。而赴边的一路来,张名世对郑海珠交付的火器的照看周到与钻研兴致,亦让马祥麟这样的武将有惺惺相惜之感。
说到底,阿珠似乎总能选对人。
随着岁月的流淌和所历的变化,马祥麟对郑海珠,几乎都快忘了多年前怦然心动那刻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除了互为援应的信任,还有不时冒出来的好奇。
大明疆域千里万里,她究竟是怎么能晓得她从没到过的地方,有她要找的人的?就靠孜孜不倦地向那些与她有交谊的朝臣打听,或者马不停蹄地游走于市井乡野间探听么?
譬如她这些时日挂在口里的“熊廷弼”,他马祥麟驻守过辽东、又是兵部侍郎的女婿,都不晓得这个人。
唔,想来,还是阿珠对这些事上心,如战国谋士,不像自己一个武人,懂得上马拼杀就行。
雪坡开始出现起伏,一行人纵马上了梁垣,面前陡然现了新气象。
营寨森然,又杂着袅袅烟火。
“两位将军,前头这片,就是膳房堡,”晋商常仲莘派来做向导的镖师禀报道,“再北边的山林,叫野狐岭,野狐岭外,乃北虏的地盘了。”
马祥麟点点头,心道:不知阿珠叮嘱要找的那个蒙古人,在不在膳房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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