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一辈子,看重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贤能,妹夫他出色,能当得起翰林院的讲经,能退了北人对血阳城的围攻,肯定是个贤能的人了,古之圣贤的治世学说,他一定研究透了,才能做到这些吧?玉衡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性情,讨厌经世论道,平生最反感的就是四书五经,那是一点点都不肯求得上进的,说真的并非姐姐真心希望的样子。姐姐有时想啊,如果一切都能从头来过了,一切都有得选择,姐姐可能干脆就去争取那个侯爷,同时全力支持你去和你二哥哥在一起了,这样一来,只怕我们都能合了心意的,你说,这世上,原本应该和和美美,顺顺溜溜的事情,为何偏偏这么差错着,闹得每个人都不得心意?”
“因为啊,就算是姐姐给银尘哥哥丢了手帕子,银尘哥哥也不会看上你的。”林绚尘轻笑着说道:“姐姐,你其实根本不理解银尘哥哥,银尘哥哥在感情这方面,比二哥哥还绝对,二哥哥是体谅世间所有女子的苦命,而银尘哥哥,那真的是可以纵容我的一切了,我到了那边,只怕什么圣贤上进之言,都根本说不出口了,说了,反而讨嫌了,姐姐若去了,能忍住三年不说古之圣贤一句么?”
“妹妹,你不明白的。姐姐无论嫁给谁,将来都是能帮助夫家蒸蒸日上的,这点是姐姐的自信,更是女人的本分啊。”
“靠着女人帮助才能蒸蒸日上,这点,对银尘哥哥来说已经算是侮辱了姐姐,你可能只看到了银尘哥哥的能力出众,,就料定他精研经世致用之学?你根本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是将内外分得特别清楚的那种人,在面对我的时候,他绝对不允许外面官场上一丝一毫的沉浮诡谲被提起的,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松下对弈,扫雪烹茶,绝不会提一个字的案牍劳心之言的。你到了他身边,估计又是和李梦诗姐姐一样了,成他的助手,而不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男人不都这样吗?家业才是根本。”
“但是银尘哥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和二哥哥的心思一样,都要一个真正的家庭,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感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很有能力为他分忧的人。银尘哥哥其实就是二哥哥,只不过他非常有能力而已,若是他们两人互换了身份经历,只怕和没有互换也没有太大区别的。姐姐若是陪伴银尘哥哥,和陪伴二哥哥的结果都一样的,银尘哥哥可能会很痛苦,很孤独的,姐姐,以你的性子,你不可能真正理解银尘哥哥的,你连二哥哥都理解不了。你不理解,人虽然总归都要长大的,可是孩童时代的初心,不可以都抛了的,不忘初心,才能得到始终啊。”
“是啊,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只可惜我们这些女子,天生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啊。”王雨柔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我哟时候也很怕,很怕自己变成大太太那样的人,为了钱,不顾一切,可是她不为钱,百花园就秀不起来,静妃娘娘就得不到真正的恩宠,王府只怕连日常的运转也不太能了,你知道么,为了给我们发这些月例,我听说李夫人还有马姨娘她们,背着王爷在外面偷偷放款子呢。”王雨柔说着,声音空空的,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贤惠高雅的样子,满口仁义道德,淑女典范,作一首诗也能影射上古代圣贤的大道理,反而真正像一个怀春又对将来满怀忐忑的少女一样,只是,如今的林绚尘再也不敢信任她了,因为前面几次和她说话,都被她有意无意地针对了。林绚尘知道这个所谓的姐姐非常善于寻找道德制高点,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都是错的,背离了那所谓的妇道,都必须仰仗着她的鼻息才能保住名节呢,就比如刚刚,说不定自己说出银尘哥哥就是赵玉衡哥哥的代用品这样的意思,很快就能传递到银尘哥哥那里去,成为对自己婚姻不利的闲话,要不是林绚尘认定了银尘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怕自己未必敢将王雨柔留下来过夜。
如今的林绚尘,面对王雨柔,那真的具备无敌的自信。然而那就是这样无敌的自信,听到了王雨柔说了放款的事情,也心下微寒。放债这种事情,林绚尘从本能感觉就不是长久之计,而她也曾听林彩衣说过,银尘甚至不允许他手下的人沉迷此道,连利息都限定得很低,便更知道那不是什么端正的营生了,而且这事情牵涉到王府里好些长辈还有许多有头脸的仆妇嬷嬷,林绚尘本身就不肯多说一个字,不肯多行一步路的,更对此没有了任何见解评论,只是默默躺着,任凭屋里的气氛冷清沉默下来。
王雨柔见她不答话,便知道自己说这些多半勾引不出什么来了,自己刚刚表达了一下对那个神武侯的念想,就勾引出她其实更向着二哥哥的话来,将来只怕也有的拿捏了,自己三更半夜来这里的使命也完成了吧?王雨柔来此其实并非真的因为赵玉衡魔怔了,要来讨个对策,其实,这还是王夫人的另外一波刺探和攻势呢。
银尘献出三件光器的做法,深深刺痛了某人的自尊,而且,王夫人经过了一个月的调查,加上银尘这次如同撞枪口一样主动凑上来,未尝就不能知道芒种节里死去的那位丫鬟,真实的死因了。王夫人贪墨林家嫁妆之时,其实就做好了让林绚尘身败名裂或者抑郁而死的打算,因为她知道,无论现在还是无尽久远的将来,林家这三百万黄金的财富都会被人惦记,都会被林家的血亲想着方法讨要回去的,而崇王府,无论是现在还是无尽久远的将来,都不可能还上这笔钱的。
欠债不还的最终解决方案,其实就是杀死债主啊。
林彩衣被驱逐出宗族,加上她们是尹山峦的嫡系,朝廷的敌人,以后没有可能具备要债的实力,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林绚尘,一旦嫁入豪门,一切都很难说的,而银尘,是最大的豪门,豪到了老太君都只能巴结的地步。这些作为王夫人真正心腹的王雨柔自然清楚,也尝试着阻断这样的婚姻,不过她没有王夫人那么心狠,她的想法是,能让林绚尘回心转意,真的愿意给赵玉衡做小,那样以后她们四个算上柳梦仪就可以和和美美地在这园子里生活下去,王雨柔主外,掌控王府,指挥下人操持家务,林绚尘负责稳住赵玉衡不要让他闹什么矛盾,柳梦仪统领丫鬟,伺候她们三人,这样的生活,和古之圣贤一妻一妾一侍的说法完全相同,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和谐美满稳定的家庭了。王雨柔停下说话,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林绚尘回心转意,真正按照一个守妇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去生活。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林绚尘带入正途。“恐是听了那什么大鼓书的丫头唱的那西厢,有点移了性情了,哎,别说她了,就连我也有点受影响,否则怎么能在东海就那么给……罢了,果然圣贤们说得很对,这些**,都是移人性情,坏人名节的,妖魔写出来的东西!不成,回去以后,一定要将这些东西都给烧了!”王雨柔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一声大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来,撞死在地上了。她有点惊奇地瞪大了了眼睛,伸手要取自己的衣衫,不料旁边伸过来一条脆生生的手臂,将她按住了。“姐姐还是睡吧,有体己话了明天再说,现在别起来了,外面怪冷的。”
林绚尘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乖乖睡了,王雨柔想借着外面可能有的光亮看她一眼,瞧瞧这个小美人睡觉时候的可爱模样,可是她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整间屋子里,只有一片纯粹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