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凌华皇后的声音依旧圆润婉转,或者说,这是唯一能真正注明她年龄的地方了。她的声音虽晚圆润婉转,可是语气之中,只有彻底的,槁木死灰一样的宁静。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银尘这么想着,就听到灵皇温柔声音响起来:“夏守忠,赐坐。”
凌华皇后颤颤巍巍地坐下,灵皇停了一下,接着说:“来人,取九转续命丹来,给皇后服用。”他的声音扩散在大殿里,让后党的人受宠若惊,让阉党的人如遭雷击。
“皇上!”一心求战的韩霜似狠狠朝前一步:“凌华皇后通敌”
“朕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灵皇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是语气不容置疑:“朕知道,是她假传了朕的旨意,让尊王领了进军虎符,造成如今不利的局面,可是,朕知道,她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而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我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朕如今,要付出信任宠溺她的代价,而她,也要为那个选择付出代价因此朕决定,封闭宫门,坐镇乾清宫,与城同在!”
“皇上!!”这一下,满朝文武除了银尘以外所有人都跪下了,韩霜似和阉党们惊骇莫名,而后党们恐惧无比。主战的人,此时已经被灵皇的决心慑服,而主和的人,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坐困危城,到了要为皇上殉葬的时候了!
一时间,一大半臣子人心惶惶,一小半臣子却在心里激励着自己抵死效命!
士气,军心,就在这间大殿中,在少数的几十个人心里,爆发开来,锁着身上罡风的波动,几乎要冲天而起,凝结成军势。
士气和军心,军势战争中最重要的两个要素,就被灵皇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调动到最大。
灵皇无能,是和哈兰玄奇比,和赵光怡比,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无能的帝王。
“皇上!”韩霜似跪着,再次朝前挪动了一下,涕泪横流地恳求:“皇上愿与国祚同存亡!臣下焉能抛弃祖宗荣耀于不顾?请皇上赐下兵符,无论标统把总,臣下源身先士卒!”
“准!”灵皇的声音依旧温柔,前所未有地温柔,可是他那温柔的声音里,满含着斩钢般的决绝。他转过头,对皇后道:“华华,你没意见吧?”
“臣妾生为皇上的宠妃,死为皇上的鬼嫔,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便愿同辰同时同刻死!妾身与先皇在位之时,就是从北国派来的奸细,身中奇毒,罩门无数,与皇上相见,相知,相爱,虽然一生之中,跋扈非常,罪孽无数,可无论死后下拔舌地狱也好,阎罗火窟也罢,这一生的情谊,总要想法子还的,皇上,还请能饶恕臣妾将圣器传送给赵光怡之罪。”凌华皇后坐在下首,镇定自若,甚至无限解脱地说道,她那圆润婉转的声音里,时隔多年,再一次传出了曾经那母仪天下,温婉善良的意蕴,那是她当上皇后,组建后党,将上代阉党凌迟殆尽之后,就再也没有表现出来过的善良。
大殿沉默了。
夏守忠悄悄进来,脚步声都被他刻意隐去,跪在下面,虔诚地呈上木盒,凌华皇后安然接受,没有一丝愧疚地将药丸取出来,就着一碗清亮的井水吞服而下。之后,就慢慢闭上眼睛,安然靠在椅子上。
此时的她,已经打定主意,陪伴灵皇到最终,无论将来面对千刀万剐,还是火焚蒸煮,她都认了,她知道自己一生中做了无数的坏事,可是这并不能阻止她,为了她爱了一生的人,焚尽一身的血肉。
灵皇知道凌华皇后口中的那圣器是什么,那不是“千里回转骨”那么肤浅的东西,那是千年来,甚至千年之前就被人反复争夺的,如今唯一一件已知的珍品圣器国祚。
得国祚者,天下正统。第六王朝的十三秘宝,组合起来,就是第三王朝的超级圣器,世间唯一能压制国祚的神物君权神授。然而不论组合的方式,还是秘宝本身,都不是如今的北人能够指望上的,因此灵皇也好,满朝文武也罢,甚至银尘,都知道,北人,既然有凌华皇后这个内应,自然对国祚觊觎良久,然而最后,凌华皇后居然选择背叛自己最好的闺蜜艳后,将国祚转移出去,彻彻底底摆了北人一道!
国祚消失,打下潘兴城也没有意义,罡风天则本身都不会承认北国为“帝国”的!
这是最大的背叛,背叛了南国一辈子的凌华皇后,最终选择了背叛北国。
这是最大的功劳,害死凌月,害死“尹山峦”的凌华皇后,最终用这种惊人的方式,呀将自己一生的孽债偿还,哪怕还不起本金,补上些许利息额无妨她根本不在乎,这样做,将面对暴怒的北国人怎样残酷的凌辱。
她不在乎,她的丈夫都不在乎了她还需要在乎什么吗!
“那么,银尘,你呢?”灵皇沉默了许久,才想起要问问那久久不肯跪下的魔法师,满朝文武,后党阉党,此时灵皇全部视而不见了,他心中的臣子,此时只剩下戴荃,夏守忠,韩霜似,银尘四个人了,其他人,不过是他的陪葬品而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我曾经看错了你,如今却又庆幸没有选错你。”
灵皇大笑起来:“好!好!你曾经看错正,认为朕是一个软蛋是吧?无所谓了,如今朕,临危之际,再是软蛋也软不下去咯!”
“所以,我也要为曾经的错误付出代价才行。”白银的魔法师,慢慢转过身去,大逆不道地将后背留给了灵皇:“我打算去尊王那里,和他好好谈谈人生,谈谈宿命,谈谈作为帝国重臣的本分,无论成败,我都不会回来了,成,则游击将军必死以全国土,败,则游击将军比死以全忠义皇上,事不宜迟,臣,告退。”
白银色的身影,再也没有转过来,就那样昂扬地走出大殿,消失在大门外面亮白色的阳光里。
他消失在光芒之中,如同归去的年轻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