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众人虽心有疑惑,然毕竟是圣旨,违抗不得,只能着手准备起来。
不过这厢就算再忙,到底也比不过礼部那儿焦头烂额。纳采,纳吉,纳征都赶在了一处儿,想是他们也未经历过这么仓促的婚礼。
这赐婚的事儿传开去,贺喜的也纷纷登了门,誉王在朝中虽没什么权势,可到底也是皇子嫡孙,碧芜嫁过去,也算正式成了皇室中人,身份地位自不能与从前一概而论。
该巴结自然得巴结。
然这些都与碧芜没甚大关系,人情应酬一概都是萧老夫人和周氏在主持,而她只需像萧老夫人说的那般,高高兴兴地做新娘子。
然高兴二字,对碧芜而言,实在是谈不上。
且不说这桩婚事并非她心甘情愿,就是光做准备,也将她累得不轻。
圣旨下来后不久,太后特意派来个教授规矩的嬷嬷,想让她好生学学宫里的礼仪。
说是往后成了誉王妃,操持的事大不相同,是要时常进宫参宴的,若不懂些规矩,只怕往后教人挑着错处笑话。
其实前世在宫中待了十数年,那些繁琐的规矩碧芜早已烂熟于心,但太后既派了人来,她也不能推拒,不仅如此,还得刻意装着一副生疏的模样。
她本就是双身子的人,底子也不好,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日,便有些累得受不住,只得让银铃请了张大夫来。
幸得张大夫机灵,在萧老夫人面前道,是碧芜前阵子失火受惊还未好全,这阵子劳累过度,才至于又倒下了,若不在榻上好生休养,只怕病还会加重。
萧老夫人闻言担忧不已,恐碧芜大婚那日真病得起不来身,忙命人去宫里禀了一声,说了这事儿。
学规矩固然重要,但太后到底更心疼人,很快就将那嬷嬷又给召了回去,还送来不少补身的药材。
碧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是安国公府嫡女,碧芜的嫁妆本就丰厚,再加上太后、萧老夫人和周氏那厢都陆陆续续添了妆,更是多得令人瞠目结舌。
只是碧芜没想到,皇后那厢竟也派人送了礼来。
几大箱子摆在碧芜的院子里时,着实让她惊了惊。作为皇后,掌管三宫六院,为皇室子嗣延绵尽心尽责,给她这个将来的誉王妃送些东西倒也无可非议,可若是单纯庆贺她大婚之喜,备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待到晚间,她那位兄长便给了她答案。
萧鸿泽来时,碧芜正在用晚膳,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倒是有些意外,只站起来迎道:“哥哥怎么来了,用饭了吗,可要一块儿吃些?”
“不了,我已吃过了。”萧鸿泽瞥了眼桌上的菜色,剑眉微蹙,“吃得这般清淡,身子还如何恢复得好。”
“素来吃惯了清淡的菜,荤腥重了反觉得不舒服。”
左右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碧芜抬手命银铃银钩撤了碗筷,上了清茶,这才抬首问道,“哥哥今日来酌翠轩,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鸿泽骨子里是个有些循规蹈矩,刻板守礼之人,碍着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妹妹的院子,也几乎不曾踏入过,今日突然前来,恐怕是真的有事儿。
果然,只见萧鸿泽薄唇紧抿,将手搁在桌上,指节在案上轻轻扣了扣,迟疑许久,才缓缓道:“小五,你我是兄妹,此事我也不想瞒你,围猎失火之事刑部已给出了结果。”
看着自家哥哥凝重的神色,碧芜微微垂眸,顿时猜到了几分。
“是意外?还是谁无意为之?”
萧鸿泽倏然抬头,深深看了碧芜一眼,面露诧异,少顷,低声道:“说是那晚,苏姑娘身边的奴婢收拾东西时,一时疏忽将替换下的衣裳搁在了灯盏旁,忘了拿走,致衣裳意外引燃,这才”
果真如此,和她猜想的一样。
碧芜唇角微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她张了张嘴,本欲问问那婢女的事儿,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即使是无意,但引发了这么大的火,那个婢女不可能还有命在。
那场火究竟是不是衣裳引燃的,碧芜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婢女不过是做了个替罪羊,此事定与苏婵脱不了干系。
可那又如何,即使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这位苏婵苏姑娘,堂堂镇北侯之女也绝不可能获罪。
镇北侯苏麒默默镇守西北多年,
一生戎马倥偬,抵御外敌,尽忠尽责。其妻李氏,即苏婵的生母,当初正是被敌所擒后,不愿屈服受辱选择自戕而亡。
留下与镇北侯的一儿一女。
长子苏徵亦在边塞陪父抗敌,为保幼女平安,镇北侯这才将当年才四岁的苏婵送来京城。
若苏婵纵火之名坐实,定不可能逃得了重罚。而一旦这位镇北侯疼爱有加的嫡女出了事,西北或也会随之陷入大乱。
碧芜算是晓得,皇后送来的礼为何会这般重,原是因不能给她个公平公正,而借此赔罪罢了。
或者说,不是皇后,而是永安帝。
想必那些心安理得处死小婢女的人可能还觉得,用她那条命换大昭边境安稳,盛世太平,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见碧芜垂首久久不言,萧鸿泽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碧芜这才回过神,淡淡笑了笑道:“能这么快有个结果,也算是好的。”
只可怜那个奴婢,就这般白白送了性命。
萧鸿泽薄唇微张,神色暗淡了几分,他正想说什么,却见碧芜挑了挑眉,倏然道:“哥哥今日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我还以为,哥哥是亲自来给我送新婚贺礼来的呢。祖母,二叔母,甚至大姐姐都给了,难道哥哥还想赖了去?”
闻得此言,萧鸿泽怔愣了一瞬,郁色顿时散了几分,“定不会少了你的,过两日便给你送来。”
“那便好,我可盼着呢,哥哥送来的东西可不能比祖母的差。”碧芜扁了扁嘴道。
难得看见自家妹妹的俏皮模样,萧鸿泽抿唇而笑,重重点头,道了声“好”。
坐着好一会儿话,萧鸿泽才起身离去,步子显然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碧芜送他到垂花门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是笑意渐散。
她晓得,不能为她求一个公道,萧鸿泽心下定也很自责愧疚,可那又能如何,安国公府权势再高,都不可能驳逆天子的决定。
这世道,不论身居高位,还是深陷泥沼,其实都逃不脱一个身不由己。
这一世,有人愿意为她求公道,碧芜已很是感恩。反过来,她也想好生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家人,以求家宅太平。
在酌翠轩休养了一段日子,碧芜的身子已然好了许多。
这日萧毓盈要去铺子取打好的头面,便将她一块儿叫了去,说是整日在府中窝着也不好,得去外头透透气才是。
碧芜拗不过她,想着长久不动的确对腹中孩子不利,便应下了。
萧毓盈要取的头面是周氏特意命人为她打的,说是等日后相看时可穿戴,虽萧毓盈没再反对,可周氏显然还是看不上那唐编修,一直琢磨着给她另寻一桩好婚事。
马车幽幽在琳琅阁前停下,萧毓盈先行下车,然才掀开车帘,就听她冷笑一声道:“呵,当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