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下葬还不到两月,永安帝身子虽逐渐康复,可朝堂内外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碧芜也曾犹豫,旭儿这周晬宴是否还要办,唯恐这番喜庆的场面惹得永安帝不喜,但还是太后发了话,说太子的事儿到底与旭儿无关,周晬宴是喜事,没必要太过避讳。
太后既这般说了,碧芜也不再犹豫,着手操办起了筵席。
可许还是碍着太子叛乱这事,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纵然请柬发出去,当日来参宴的也并不算多。
碧芜也不在意,人少些倒方便她招待了。
不过旁人不来,萧家人自是会来的,萧老夫人还给旭儿带来一双自己亲手纳的虎头鞋,上头的纹样还是用金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甚为用心。
萧毓盈也来了,她出嫁后,如今也算是唐家人了,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唐编修,这人沉默寡言,冲碧芜施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句“臣参见王妃”。
碧芜微微颔首,深深看了他一眼,但转而见萧毓盈春风满面,笑靥如花,便晓得她婚后应当过得还不错,这才放心了几分。
和上回百晬礼一样,来得最迟的宾客又是太后。
她一把抱起旭儿,看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着实喜欢得紧,还摘下自己戴了许多年的檀木手串,送给了旭儿。
眼见宾客都来齐了,誉王还未回来,碧芜心急如焚,让银铃派人去探一探。
誉王今日本是告了假的,可晨起却是被宫里召了去,可如今都过了两个多时辰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临时有了要事。
这誉王不在,原定好了的抓周也不好开始,碧芜只得先安排宾客在厅内吃些茶水点心,等候一会儿。
众人倒也不在意,因他们正与今日筵席的主角玩得不亦乐乎。
满周岁的旭儿学步倒是比旁人快一些,由大人牵着,也能慢悠悠走上一段。
太后手上握了只橘子,故意坐在椅上伸出手逗旭儿,旭儿还真笑着,颠颠地走过去,到后头甚至撒开钱嬷嬷的手,一下扑进太后怀里,抓住那只黄澄澄的橘子,高兴地捧着跳啊跳,脖子上悬挂的长命锁的铃铛也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响。
周围人见此情形,都不由得被他的有趣模样逗得笑起来。
大抵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一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碧芜面前道:“王妃……来了,来了……”
“可是殿下回来了?”碧芜问他。
那人点了点头,接着又猛然摇头,沉了沉呼吸道:“王爷是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碧芜纳罕不已,还欲再问,余光便瞥见一人阔步踏进院来,后头跟着的正是誉王。
看清那人的模样后,碧芜怔了一瞬,旋即快步上前施礼,“儿臣参见父皇。”
永安帝着一身朴素的紫诰圆领袍,敛去几分平日的端肃威仪,他浅笑道:“朕不请自来,也不知誉王妃欢不欢迎。”
这位不速之客的确让碧芜有几分意外,她瞥了眼永安帝身后的誉王,恭敬道:“父皇玩笑了,您能来旭儿的周晬礼,是旭儿和儿臣的荣幸。”
永安帝对着碧芜满意地一颔首,提步入正厅去。
碧芜跟在后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誉王,誉王却只冲她挑了挑眉,面上露出几分无奈。
原还喧嚣热闹的厅室在永安帝踏进去的一瞬,骤然鸦雀无声,众人在怔愣过后,忙不迭地低身施礼。
“参见陛下。”
“都平身吧。”
永安帝行至太后跟前,躬身道了句“母后”。
太后倒也有些意外,问:“陛下怎么来了?”
永安帝笑答:“朕今日与迟儿聊完政事,听闻是八皇孙的周晬宴,闲来无事便来誉王府热闹热闹。”
原是一时心血来潮,碧芜闻得此言,忍不住看向誉王。
永安帝根本不记得今日是旭儿的周晬礼,估计是临时起意,才会赏脸来参加。
他对旭儿的不在乎,就如何对誉王的不在乎一般。
见誉王神色如常,面上全然看不出丝毫破绽,碧芜猜不出他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同永安帝对他一样,毫不在乎了。
瞥见坐在太后怀中的旭儿,永安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这个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好奇地盯着他瞧,毫无惧意,他不免生了几分兴趣。
可纵然是他亲自为这个孩子择选的名字,然思忖了半晌,永安帝还是想不起来,就只能道:“这便是八皇孙吧?”
“是啊。”太后见永安帝方才蹙着眉,似是在回想什么,顿时了然,不动声色地提醒道,“要说你当初选的这个名儿好,旭儿,旭儿,这孩子果真如名字所言,活泼明朗,欢蹦乱跳的。”
永安帝抿唇笑了笑,听得此言,倏然想起太子来,当年,太子出生时,他还亲自替他取了个好名字。
“衔”字,寓意出类拔萃,名列前茅。他对他寄予了厚望,却不想有一日他竟会起弑父夺位之心,对他兵戈相向。
眼见永安帝的双眸黯淡下来,太后猜出定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对于太子一事,太后不是不难过,可她活到这个岁数,见过太多,也能比永安帝更淡然地面对这些,她在心下低叹了一声,转而道:“正好迟儿也回来了,这旭儿的抓周礼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见太后看向自己,碧芜登时会意,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几个小厮在地上垫了块大毯子,在上头摆上了笔墨纸砚和弓剑钱银等,十几样东西,铺了大半块毯子。
碧芜亲自将旭儿抱过来,放在绒毯上,示意他挑着喜欢去抓。
旭儿坐在上头,却是不动,他回头看了碧芜一眼,只伸出手臂,扁着嘴要碧芜抱。
碧芜自然没依他,只摇了摇头,柔声道:“旭儿去抓一样喜欢的,抓完了,母亲再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