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淮旭并不懂卜算之术,只扒着桌子,眨着双眼问:“你能算什么?”
“算吉凶,算姻缘,算前程……”老道笑眯眯道,“小公子想算什么,老道便给你算什么。”
听到“吉凶”二字,碧芜心下蓦然一咯噔,脱口问:“若是吉凶,该如何测?”
“倒也简单,只需生辰八字便可,不过……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算卦前,需得敬拜一番才能灵验……”
老道捋了捋胡须,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碧芜登时了然,回首看了银铃一眼,银铃不情愿地掏出一两碎银抛在桌上,没好气地问:“够是不够?”
“够了够了。”老道将碎银收进袖中,对着四方拜了拜后,才取出纸笔,让碧芜告知旭儿的生辰八字,旋即看着纸上的字在口中默念了一会儿,还掐着手指在那里算东算西,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银铃见状忍不住对着银钩附耳道:“我看呢,这就是个专门胡说八道骗人钱财的坏胚子。”
她话音方落,便见那老道蓦然张大嘴,浮夸道:“老道瞧着,小公子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啊,将来定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啊!”
银钩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她家小公子生来就是皇嗣,身份尊贵,哪里需要去考什么科举呀,这老道果真如银铃所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碧芜亦是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傻,还真相信这老道能算出什么来,她牵起旭儿的手道:“走吧,旭儿,娘带你去茶楼喝茶吃点心可好。”
瞧着眼前几人对他的卦不屑一顾的模样,老道不免有些尴尬,他行骗多年,可这一招“大富大贵”素来是屡试不爽,今儿怎的还失灵了呢。
他顿时觉得没面,忙喊住几人,“等等,这位夫人,你们今日给的钱多,老道再额外送你们一卦,就算算夫人您的婚姻,如何?”
银铃下意识想阻止,却听碧芜已然折过身答应下,“好呀,那你便算算看。”
倒不是她还愿意相信这老道,只是这钱到底是花出去了,不若就再瞧瞧这老道还会如何胡扯。
她自己提笔,回忆半晌,写下从萧老夫人那儿听来的生辰八字。
老道本已信心满满地想好了如何去讲这一卦,但在看到纸上的生辰八字后,却是陡然蹙起眉头,面露古怪,他深深看了碧芜一眼,须臾又若方才那般掐指算了起来。
没一会儿,老道眸中闪现一丝惊惧与慌乱,他吞了吞口水,额上冷汗簌簌直冒,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夫人您……”
银铃都能猜到他要说些什么了,无非是他家王妃婚姻和睦,定会与夫君白首到老云云,她嘲讽地扯了扯唇间,却听那老道道:“夫人本是气运极佳之人,可中途不幸,为人所夺,原该是命途多舛,不久于人世……”
“呀,你这臭道士,胡说八道些什么!”银钩忍不住低喝道。
那老道却没理会她,只看着碧芜自顾自继续说:“不过,夫人得人所助,重获了气运,只夫人身上的气运本不是夫人的……老道不能多言,恐窥了天命,折了阳寿,唯愿夫人往后能放下些许执着,或能重得圆满,不然只怕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这四个字,令碧芜的心猛然一震,她还欲再问什么,却见那老道手忙脚乱收拾起了东西,边整边道:“得了夫人的这一两碎银,足够老道快活两日了,今日也不摆摊了,回去好生睡上一觉。”
说罢,他看似兴高采烈地收摊离开,实则脚步慌乱无措,就跟逃命一般。
碧芜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久久都反应不过来,见她沉默着,银铃以为她是在意那老道的说辞,安慰道:“王妃莫听那个骗子胡扯,您天生有福气,又怎会像那老道说的那般呢。”
银钩也忙在一旁应和。
碧芜勾了勾唇,“无事,我哪里有相信他,不过是觉得他说的有趣罢了。”
她垂了垂眼眸,没错,银铃说的对,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当不得真,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牵起旭儿的手,缓步往不远处的茶楼而去。
喻淮旭皱着小眉头,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忍不住回首看了眼那老道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西南,靖城。
酉时过后,萧鸿泽才自城内回来,他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氅披上,看着头顶纷纷扬扬的雪,不由得剑眉紧蹙。
出征前,他那位小外甥还曾同他道,让他多穿些衣裳莫要生病着凉,他尚还不放在心上,不曾想到了靖城才发现,向来温暖的靖城今年竟也遭了寒冬,整个城池都被茫茫白雪覆盖。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空中飘散的白雾,面色凝重。他本不知那些戍边将士究竟患了何疾,竟会一下病倒了那么多人,直到来了靖城,才从大夫口中得知,这些人恐是身患会传染的疫疾。
只幸得这病不至于死,但需好好调理才可,所有得病的将士都分批被关在院落里,只有病彻底好了才能被放出去。
他原想去看,却被那新上任的宁州刺史死死拦下,言他是大军主将,若被传染此病届时定然大乱,萧鸿泽闻言只得作罢。
可想不到没过多久,他带来的那五万大军竟也逐一生了病症,被拉去了城中小院。
萧鸿泽命人去打听过,所有得病的将士皆是一开始浑身发冷,后来轻者咳嗽流涕,重者高热昏迷,与那张大夫所说的疫疾症状十分相像。
可即便如此,萧鸿泽仍觉得此事万分蹊跷,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有些无从入手。
他长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沉着步子回了营帐。
守在营帐外的两个小卒见萧鸿泽回来,张了张嘴,本欲说什么,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鸿泽入内,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皱着眉头露出痛苦为难的神情。
萧鸿泽取下大氅抬手挂在架上,绕过屏风,正欲褪下外袍,却听身后蓦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警觉地一蹙眉,悬在帐壁上的长剑出鞘,寒光凛然,直指床榻的方向。
此时,只见床榻上拱起一团,里头似乎有个人微微蠕动着,看衾被勾勒出的窈窕身形,当是个女子。
萧鸿泽缓缓放下长剑,眉头却蹙得更深了些,他阔步出了屏风,沉声唤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小卒快步进来,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里头这人是怎么回事!”萧鸿泽强忍下怒气,质问道。
“这……”那小卒吞吞吐吐,“是刺史大人小半个时辰前命人送来的,刺史大人说将军此番来靖城,也未带个女人来,他看着这女子姿色不错,也干净,便……”
又是陈骤那厮!
上上回是金银,上回是宅院,这回竟给他送女人来了!
萧鸿泽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随即定定道:“派人将她送回去!”
“可将军……”小卒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如何将这女子送回去,且这军营里都是男人,也不好送到别处去……”
听得此言,萧鸿泽面色顿时更沉了些,想必陈骤便是利用这点。才趁着这时候将人送来。
他回首看了眼屏风,抿唇沉默半晌,拂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那小卒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正要退出去,却听萧鸿泽冷冷砸下一句,“明日,你们二人各去领五十仗,就当惩治你们守卫不利,目无法纪,随意放人入内!”
“是……”
小卒退下后,萧鸿泽才又缓步入了屏风后,他看了眼角落里铺设的绒毯,方想着今日便在此将就一宿,余光便见一只雪白纤细的藕臂自衾被中伸了出来。
看这模样,衾被底下的人,或是未着寸缕。
萧鸿泽迅速撇开眼去,不予理会,须臾,却听衾被里头的人低咳了两下,细弱的声儿幽幽传来。
他听不清这女子在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这声儿有些熟悉,他思虑半晌,提步上前,低身将衾被掀开一角。
借着帐内昏黄的烛火,乍一看清此人的模样,萧鸿泽不由得双眸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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