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一般都有军官的陪同,公共场所更是如此,这次也不例外。陆听寒身边跟了两名军官,都能算时渊拉来的观众,业绩直接翻三倍。
此时,还没到演出的时间,剧院门口空无一人。时渊转悠了一圈,带着陆听寒找到了秦落落。
秦落落正在杂物间外的走廊对抗一根拖把。拖把刚买来三天,质量实在不过关,拖把头都秃了,中间还几乎折断。她提溜着它,厌恶地皱起精致的眉,在找厂商的标志。
时渊喊了一声:“秦小姐。”
秦落落头也没抬:“你赶快帮我把夏舫叫过来,这可是他的杂活,我不要替他干。”
“我带观众来了。”时渊说。
“来得那么早?先去二楼找夏舫去,让他登记一下信息。”秦落落扭头,挂上标准的营业笑容,“这位先生怎么……”
她对上了陆听寒的眼眸。
秦落落:“……”她手中的拖把铿锵断作了两节,彻底报废。
语言难以形容她的状态,震惊疑惑不解困惑,通通交融在一起,因为太过复杂,面部肌肉无法表达,她张大了嘴,表情好似名画《呐喊》。
秦落落.exe已失去响应。
时渊没注意秦落落宕机了,他带着陆听寒上了二楼。
夏舫在的地方是办公区,外人不准进入,时渊只能一个人去找他。临走前,他认真和陆听寒说:“我会帮你弄个假身份的。”
陆听寒说:“假身份?”
“说不定能骗过人呢。”时渊说,“我还是觉得,暴露你身份了不大好。”
陆听寒看了他两秒,也不知是不是时渊错觉,他在陆听寒眼中看出了几分……饶有兴趣?
陆听寒:“那就试试吧。”
时渊去找夏舫。
夏舫在整理今晚的观众名单,时渊和他说:“我带观众来了,要登记一下。”
夏舫惊喜抬头:“你竟然真的带人来了!我还和老程赌了五块钱,我说你肯定能带人,他说你不行,我待会就去找他要钱。来来来,观众他叫什么名儿啊?”
夏舫也不是第一天掉钱窟窿里,早上说剧团工资少、事情多,下午说不如陪男人,至于晚上,估计就是在酒吧泡着发展客户了——时渊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套流程,每天都得听一遍。
他打算给陆听寒编个假名,又没想好,隔了一会说:“他叫……额,额,叫陆听听。”
“路婷婷?”夏舫一愣,“我还以为……”他摇头,“算了,是哪个路字?道路的路?”
时渊想了一下:“陆听寒的那个陆。”
“你这是什么词汇量啊。”夏舫写了名字,抽出一张淡蓝色的票,“陆婷婷是吧,你把票给她,进演出厅的时候要验票的。”
“不止一个人。”时渊说,“还有两个他的朋友。”
“还有两个?”夏舫睁大眼,“可以啊时渊,没看出来你效率那么高,牛逼,这次我非拿老程15块钱了。朋友叫啥名?”
这回时渊编都编不出来,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可还行,怎么会不知道呢。”夏舫又拿了两张票,“你问到以后告诉我,反正咱俩一会儿要去后台。”
时渊答应下来,带着三张票回去找陆听寒。
陆听寒问:“用的假身份?”
时渊:“嗯,他们肯定认不出来你。”
“真的吗?”
“真的。”时渊信誓旦旦。
时渊问到了两名军官的名字,就准备走了。临走前,他和陆听寒说:“一楼有地方可以休息,你一下这个楼梯就能看到。我要去后台啦,你待会就能在台上见到我了。”
陆听寒嗯了一声,摸摸他的头。
时渊眉开眼笑。
之后时渊去了后台。野玫瑰剧团的核心成员加上他就6人,虽然有兼职人员帮忙,工作还是很紧张。
离演出开始还有三个小时,程游文拄着拐杖,实在没办法干事,就指挥众人干活。夏舫折腾布景,时渊和特蕾西负责道具,特蕾西把衣服一件件挂好,他把假刀放好,摆好桌椅、沙发、杯子,又和沃尔夫冈一起把酒吧场景中要用到的酒瓶整理好了。
中途秦落落来了一趟。
她说:“大家休息一下吧,过半小时后回来化妆。”
特蕾西瞬间没影了,时渊也想走,被秦落落抓住了肩膀。
时渊:?
秦落落紧盯着他,满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你……”
时渊看她反复横跳了数次,终于问:“怎么了?”
“……没事。”秦落落拍拍他的肩膀,“夏舫还不知道你带谁来了?”
夏舫确实没见到陆听寒,时渊说:“他不知道。”秦落落突然眯起眼睛,露出了标志性的狐狸笑容:“赶快让他去见一见。”她怂恿道,“他刚刚还在准备给观众的礼品,你就和他说,能不能先把礼品给你带的人——别说是我讲的,一定让他亲自去啊。”
时渊一直很听话,去找夏舫说了这事情。
礼品是在观众入场时才会发出去的,没必要亲自去送。秦落落没少坑人,要是她来和夏舫说这事,夏舫肯定怀疑又是她耍的什么把戏。但问题是,和他说这事情的是时渊。
夏舫半点没带怀疑:“好,我带着礼品和你一起去,让我找找看哈。”
礼品其实就是一张贺卡,盖了加西亚大剧院的纪念章,中间夹了一张精美的纪念票。
在末世开始前,大剧院每一年都会更换纪念票,厚重细腻的材质,烫金字体,精致如艺术品的图案,限量发行,供不应求。30年前,大剧院发行了最后一款纪念票,区别是没了热情的观众,直到今天,那一批纪念票还没用完。
他们去一楼的休息室,夏舫拿着三张贺卡敲门。
程游文写得一手好字,刚把观众名字填到了贺卡上。夏舫看了看名字,门开了,他说:“请问是陆婷婷……”
影子落在夏舫的身上,他心想婷婷还挺高的,得有一米九了吧,抬头看去——
“陆婷婷”低头扫了一眼贺卡上的名字,目光掠过他看向时渊,似乎挑了挑眉。
夏舫:“……”
夏舫:“……嘎!!!”
时渊不理解一个人被吓出鸭叫是怎么一种体验,夏舫手中的贺卡跟定时炸/弹一样,给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陆听寒倒是接过了贺卡,说:“对,我是陆婷婷,谢谢你的礼品。”
夏舫的手在抖,看了看陆听寒,又看了看时渊,僵硬的大脑终于理清了一丝逻辑。他磕巴道:“陆……陆……”陆上将。
陆听寒看着他:“我是陆婷婷。”
夏舫:“……”
这是什么鬼啊啊啊啊啊!
夏舫花了毕生的素养,硬生生把那句“陆上将”咽回去了,干笑道:“哈哈我、我还有点事,先回、回去了。你们慢慢玩,慢慢玩哈。”他一溜烟跑掉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差点绊了一跤。
时渊跟着陆听寒进了休息室,说:“他有没有发现你是谁?”
“没有发现。”陆听寒垂眸,看着贺卡上龙飞凤舞的瘦金体“陆婷婷”,回答,“做得很好。”
时渊很高兴:“你看,我就说能骗过他们。”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和陆听寒待在一起。
刚刚在后台忙还没感觉,现在闲下来,他就开始紧张了,心跳得很快,怎么也没办法安分下来。
免费的东西大家都喜欢,观众有三十多人。他之前光是站在舞台上,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就已经很紧张了。现在他第一次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演出,恐人症肯定会发作。
陆听寒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在他回后台前,说:“我就在台下。”
时渊问陆听寒:“你喜欢看舞台剧吗?”
“还可以,现场看过两三次。”陆听寒顿了一下,“我很期待你的表演。”
“嗯。”时渊强调,“你要一直看着我哦。”
“我会的。”陆听寒说。
时渊回到后台,化妆师已经来了,正在给沃尔夫冈画脸上的疤痕。夏舫和秦落落说着什么,一回头看见他,眼神特别复杂,特别一言难尽,最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衷心说:“牛逼。”
等化妆师画完伤疤,他端详了时渊一番说:“你也不用化妆了,直接上吧。”
于是时渊换上村民的服饰,准备登台。
秦落落知道他怕人,安抚道:“没事的,我第一次上台也很紧张,坐都坐不下来,老想着‘我会不会失误?’‘我会不会忘掉台词?’‘观众要是取笑我怎么办?’”
“后来呢?”时渊问。
“演多了就好了,熟能生巧嘛。”秦落落说,“你知道我最开始为什么想演戏吗?”
“为什么?”
秦落落回答:“我当时对舞台剧没兴趣,就是觉得我很漂亮,想要更多人看到我,夸我盛世美颜夸我沉鱼落雁。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站在聚光灯下,好像全世界都在看着我。”她弯眼一笑,捏了捏时渊的脸,“长得那么好看,不多给几个人看看,岂不是亏了?”
程游文在旁插话道:“她这种就很没灵魂,又虚荣又臭美。我打一开始就是抱着热爱来的。热爱懂吗?我想着我要写剧本,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故事。”
时渊:“噢……”
“别担心,”程游文扭过头咳嗽几声,“不管你的戏份怎么样,台词多少,只要站上去了就是主角。你看我拖着条废腿都敢上去演戏呢。”
沃尔夫冈也简短地和他说:“加油,你没问题的。”
时渊知道他们在安慰自己,可他还是紧张。他下意识摸了摸狼牙吊坠,手心发烫。
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舞台剧呢?他想,为什么要关心一个虚构的、属于别人的故事?他们真的会被他人的喜怒哀乐触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