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段时间,就像当年的拾穗城,风阳城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中。人们急着整理东西、拖家带口地离开,而能源塔附近围满了人和机器,他们把珍贵的能源核心取出,伴着其他芯片、仪器,一同送上运输船。
研究中心也在收拾东西。
时渊帮关教授收拾,抬着显微镜、污染测试仪、离心机、干燥箱,还有一堆他不认识的机器,到楼下的运输卡车上。
其他研究人员,还有十几台小型机器人在帮着运送,可东西实在太多了,无穷无尽,怎么也收拾不完。
关教授进行了艰难的断舍离。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收拾出一堆杂物,大部分是书籍和笔记。他嘴里碎碎念叨,说这个不能丢那个也不能丢,纠结了老半天,只扔掉了三分之一的东西。
“实在带不走了。”关教授说,“这样吧,我回家收拾一下行李箱,不带那些私人物品了,都留给笔记。”他看向时渊,“时渊,你有空帮我收拾一下吗?”
“好啊。”时渊答应下来。
其他人都在忙,实在抽不出空。时渊跟着关教授,出了研究中心,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他的住处。
那是一栋很老旧的矮房子,光看外表,绝对看不出这是风阳城、甚至联盟最顶尖的教授住的地方。关教授住在6楼,爬上去后他微微喘息,掏出钥匙,扶着老花镜找准锁孔,才拧开了大门。
“吱呀——”门开了。
一室一厅的构造,空间不大。客厅就放了沙发、餐桌、椅子和书架,最角落有一台钢琴。地上摊开着两个20寸的行李箱,里头装了一半的个人物品。
时渊说:“您家人不在吗?”
最近,几乎所有人都在家忙着收拾。
关教授笑了下:“哪有什么家人。忙起研究,就没心情去谈情说爱了……以前我好像有个表姐,还是堂姐,不大记得了,也住在城里,后来因为感染后遗症去世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时渊:“噢……”
“一个人还是轻松的,东西不多,搬家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关教授扶着沙发把手,艰难地蹲在箱子旁,“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要了,没啥用。”
他把箱子里的几套衣服拿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接着又拿出了五六本书,两套包装精美的钢笔和墨水,一支黑色暗金底纹的口琴。
时渊没见过口琴,拿起来多看了几眼。
口琴很新,纹路精美,一看就是稀罕货。
“我好久没吹过了。”关教授说,“我会好多首曲子,年轻的时候全靠这一支口琴,俘获学校上上下下女生的欢心。”
他见时渊还在研究,又讲:“你喜欢吗?这是收藏款的24孔复音口琴,我还没用过呢,喜欢的话你就拿走吧,吹不吹都可以,我也不打算带它了。”
“真的么?”时渊很惊喜,“但是我不会吹口琴。”
“嗯。”关教授说,“很简单的,你先随便吹着玩,认识一下高音和低音。记得是用腹部发力。”
他又把几本谱子递给了时渊:“可以慢慢研究。”
关教授继续收行李,时渊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冲口琴吹了一声。
“嘟——”
很独特的音调响起。同一个孔位,呼气出气的音调还不同。
他玩了好一会儿,直到教授终于忍不住说:“时渊,要不你还是回家吹着玩吧。”
时渊问:“很难听吗?”
关教授委婉道:“只能说,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那就是很难听的意思了。
时渊没接受教授的建议,又吹了两分钟,等到关教授把行李箱清空了,把它们竖起来关好。
关教授说:“我们走吧,回研究中心。”
空箱子并不重,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讲,搬下台阶还是太勉强了。时渊一手提着一个箱子,教授在后头帮忙扶着,两人下了楼。他们回到研究中心,把运输卡车带不走的文件装箱。
“这些可都是宝贝。”教授拍着箱子说,“什么钱都买不来的宝贝,可不能就这样变成废纸。”
这么忙活完,这天时渊回家,已经快9点了。他带回了口琴和一盒蚕豆饼——关教授发誓,这真的是他最后一盒零食了。
过了半小时,陆听寒也到家了。
他一推开门,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客厅的灯亮着,时渊盘着尾巴坐在沙发上,拿着口琴吹。
陆听寒坐在他身边,边拿起桌上的蚕豆饼吃,边听完他吹了一段,问:“从哪里找来的口琴?”
“关教授给我的。”时渊回答,“我刚开始学,你觉得好听吗?”
暖黄灯光下,陆听寒眉目挺柔软的:“挺好听的。”
“噢。”时渊说,“那完蛋了。”
陆听寒:?
得到音痴陆听寒的夸赞,那就代表是真的难听。
时渊放下口琴,又问陆听寒:“你打算什么时候收东西呢?”
“收什么?”
“家里的东西呀,我们很快也要去主城了吧。”
陆听寒:“没打算收,这些都不重要。”
“那怎么行!”时渊说,“这里不是你以前的家吗,有那么多东西,还是带一点走吧。”
陆听寒本想说真的不用,话都到嘴边了,看着时渊的眼神,还是答应了:“好。”
家里有一个空行李箱。陆听寒收东西的时候,时渊就坐在沙发上吹口琴。
陆听寒往箱子里放了衣衫、速写本、孩提时代喜欢过的标本书签,又把时渊的星球模型和天文望远镜放进去了。行李箱很小,很快就塞满了。
时渊有点遗憾:“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带走。”
“没事的。”陆听寒说,“去到新的地方总会有新的回忆。”
“也是。”时渊抱着尾巴,“那我们养的鱼和鸟怎么办呢?”
“也带去主城吧。”
“带的过去吗?”
“嗯。”
上将总是有点小小的特权的。
时渊把陆听寒收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重要东西遗漏。
他看到了那张全家福,陆准、虞轻眉和少年时期的陆听寒站在一起,完美的家世,杰出的贡献,三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其实想来,陆准和虞轻眉的性格相差很大:一个不拘小节,行事随意,敢带孩子去城外玩,还塞钱给孩子买黄色杂志;一个严谨理智,责任感强,生孩子纯粹为了给联盟贡献多一个人口。怎么看,他们都像是会天天吵架的两口子。
好在他们足够忙,住得远,吵不起来。
时渊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不知道。”陆听寒回答,“他们没和我提过。”他回想了一下,“苏老师偶然和我讲过,他俩是在实验室认识的,大概是陆准去转交数据、在研究中心开会的时候,遇到了我母亲。”
“原来是这样。”
陆听寒:“在我看来,他们从没真的喜欢过对方。我母亲从始至终就是想生个孩子,刚好陆准的基因不错,陆准就更像是……随便玩一玩,从谈恋爱开始,他没有几天待在风阳城,也没打算要孩子。”他笑了笑,“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在乎。”
时渊:“真的不在乎吗?”
陆听寒说:“时渊,我不关心其他人的感情史,即使那是我爸妈。”
“好吧。”时渊说。
陆听寒确实不是会八卦感情史的人。
他又翻翻找找,在箱子角落发现了一个旧手机,被透明袋装着。他问:“这是什么?”
手机旧了,被摔过很多次,屏幕有无数划痕。
陆听寒说:“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我刚在柜子里找到的。”他顿了一下,“可能是他们的吧,也有可能是哪个朋友漏在这里的,到时候问下蔡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