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十分遗憾,要是换一天下雨就好了。在这后宫里,没有固定假期,恶劣天气就是老天爷赏闲饭吃。
换一日,她必然能睡个回笼觉。
但今天是不行了。
周答应惨遭贬职,被皇上剥夺了宫嫔编制做了宫女,这事儿就发生在她眼前,还跟她有一定关系。
皇上那边,自然会遣人将此事告知皇后。
但姜恒作为事中人之一,也不能像没事人一样就过去了。她要及时向皇后这位直系领导汇报一下整体事态,表达出后宫这位直接领导的尊重。
“等承乾宫里有太监出来走动,咱们就去。”向领导汇报赶早不赶晚,姜恒将浓茶端过来喝半盏,准备继续加班,忙完大领导,开始忙二领导。
姜恒从皇后宫里汇报完昨日事出来时,刚刚停雨,树上还不停低落水滴。
暴雨后的空气清新的不像话,温度也刚刚好。
姜恒对秋雪道:“咱们再去玉带池边吧!”
昨儿从玉带池走之前,姜恒特意当着皇上要了几袋子鹅粮,说是以后也想来喂天鹅。皇上觉得自己疗效甚佳,愉悦同意,还让珍禽房给做两只新的竹哨:“再教给永和宫宫人怎么唤天鹅过来。”
姜恒就准备带着秋雪去领取属于自己的叫鹅小哨子。
以后或许她会有好几只天鹅朋友。
而皇上这日下了朝,则往太后慈宁宫来请安。
“今日下了暴雨天儿忽然转凉,皇额娘仔细受风着凉。”
太后见到皇上就眉开眼笑的:“哀家还要嘱咐你呢,哀家成日在宫里坐着无事,闲着自会保养,你却是万事缠身累的很,可别伤风才是。”
现在皇上已经很熟练自然地能接受太后的关怀了。
他又将准备中秋后去承德之事说给太后听。跟姜恒提一句是含糊的,但跟太后说当然就详细多了,也是特意奉太后出去走走的意思。
太后现在闲着没事儿只剩下玩了,一听能出去玩自然也高兴。
接着就道:“出去走动一二也好,宜子孙呢。”
皇上:……
他发现了太后什么事儿都能扯到宜子孙上。
不但如此,太后还已经自顾自替他定了:“多带几个年轻嫔妃去。”
皇上婉转表示拒绝之意:“到底是去猎苑,要紧事是会见蒙古诸亲王并八旗演武……”弄一大半后宫去是算怎么回事?
然而太后笑容慈爱却不容拒绝:“唉,哀家老了,身边没人说话解闷心里难受。多带几个年轻活泼的嫔妃就当陪着哀家吧。”
话已至此,皇上还有什么说的,总不能让亲娘寂寞难受没人陪聊,只好答应下来。
太后又‘哎’了一声:“听说恒亲王家里上月刚添了一儿一女,这样的大喜事,皇上可赏了怡亲王府?”然后又叹息道:“恒亲王这儿女上头,真是好福气啊,皇帝觉得呢?”
皇上遭不住了,很快告辞。
觉得自己就像是太后抱孙子的工具人。
出得慈宁宫坐在步辇上,皇上不免想起自己前一世:登基后十年过去,后宫都无子嗣诞生,甚至没有妃嫔有孕。直到最后两年,一贵人才很偶然的得宠生了六阿哥,提了谦嫔的位份。
之后他都没看小儿子几回,就病逝了。
皇上一直觉得自己与至亲是有些缘薄的,如今生死都历经过了,皇上对子嗣稀少差不多看开了。
然而这里的太后显然看不开,看太后那热切的目光,皇上头皮都发紧:这要是跟前世一般,一年、三年、五年、八年过去都没有子嗣,太后会念叨成什么样啊!
‘周答应调离当前工作岗位,投身园艺事业’的消息,是在暴雨日的第二天,众嫔妃往承乾宫请安时,皇后当众宣布的。
此时永和宫西侧两间房都搬空了:属于答应位份的各种陈设都已经重新回到内务府库房,宫里按位份发给答应的各色头面也都已回收,金银熔了预备以后再用。
周答应当日入宫时带的箱笼倒是被太监抬走了,据说会交给她本人,但等箱笼到了周答应那,还有多少东西就不知道了。
永和宫西侧间干净的像是没有人住过。
各宫也多少听闻了这个新闻,只是还没来得及怎么八卦,就被皇后当众拿来当反面典型。
“周氏御前失仪不说,竟还屡屡言语冲撞皇上!只罚为宫女是皇上仁慈,尔等都要引以为戒!”
皇后以往都是带着笑称大家一声妹妹们,现在恼了,众妹妹就变成了尔等。
‘尔等’都起身听训。
皇后没有提及周氏言语构陷姜恒的事儿,只是将她言语冲撞,甚至想要拉扯皇上的事儿着重批评了一番,又说起周氏故意穿着简素要讨皇上可怜,皇后脸色凝重极了:“在这宫里,做嫔妃要守嫔妃的规矩!嫔妃的衣裳不肯穿,头面不肯带,装腔作势穿的跟个宫女似的,那就去做宫女!”
帝后两人的怒气点不相同。
皇上的怒,主要是对周答应对自己三番五次冲脸而来,并蓄意诬赖信贵人。
但皇后的愤怒,更多是周答应不守规矩,还装出一副受了苛待衣裳都穿不起的样子。
这是磕碜谁呢。
甭管周答应言语里扯不扯信贵人,但同宫的信贵人连个主位都不是呢。在宫外命妇们看来,周答应有错也怪不到同住的一个小贵人身上。
那周答应这种被人虐待的样子传了出去,最终丢脸的还是她这位六宫之主的皇后。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宫规开玩笑!
皇后不怎么管后宫女子争宠,谁能讨皇上喜欢都行。但要是压着宫规越了底线,危及她的脸面,皇后就要怒了。
好在这回皇上龙目灼灼,没有理会这茬。若是让周氏装可怜争宠成功,日后人人效仿,这形成了例子,那将来在亲贵跟前,也来个嫔妃打扮的跟外头卖身葬父的小丫鬟似的,那可太丢人了。
在要面子这一点,皇上皇后的脑回路空前一致起来。
这对夫妻是国家的皇上和皇后,是当家人,就要守着皇家的颜面。
皇后说完周答应的结局后,还着意看了两眼贵妃:她可是知道,周氏犯事儿的前两日,可是连着去了贵妃宫里!
皇后在看贵妃,贵妃却在盯着姜恒。
皇后训话的声音刚落,贵妃就冷笑道:“信贵人倒是好本事,皇上去你宫里一回,周氏就从答应变成了宫女。”
姜恒真诚疑惑道:“请贵妃娘娘指教,这事儿怎么能是臣妾的本事?难道臣妾还能拉着周答应去冲撞皇上?”她叹惋道:“倒是臣妾没本事,并没有拉住她往御前冲,以至于皇上动怒。”
皇后接过话来,对姜恒表面蹙眉,实则帮了两句道:“也怨不得你没本事,苏培盛来回禀本宫时也很是惊诧,道周氏怕是失心疯了,皇上都命苏培盛带她下去,她还挣扎出来扑到皇上跟前去,上赶着作死!”
说完这一茬,皇后就着怒火,索性对准贵妃提起了旧事:“贵妃还说信贵人有本事,怎么,贵妃是忘了当年的自己吗?不若本宫回禀皇上,将吴氏等人都接进宫来给贵妃提个醒如何?”
姜恒看到贵妃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事后姜恒才得知‘吴氏’等人的缘故:皇上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先帝和太后也常赏赐宫人到王府做侍妾,只是后几年皇上一心都在年氏身上,新入王府的人当然连皇上的边儿都摸不着。不但如此,在皇上登基迁入紫禁城的时候,贵妃还对皇上道,这些人也没服侍过圣驾,只是寻常宫女一般,不如就留在雍亲王府看家。
吴氏等人在王府做了多年冷板凳,本就不指望得宠了,只想着靠年龄混个贵人之类的宫中品级养老,谁知却连进紫禁城的门票都没拿到,继续留在没有了主子的雍亲王府当老宫女。
皇后当时提过异议,觉得此事不妥,且宫里也不差这点银子和地方养着几个低位嫔妃,何苦要她们在外头没品级没下场的孤苦看房子。
然而皇上却依旧按照年贵妃的心意定了此事。
这会子皇后拿出这件事来警示年贵妃:就你,还说信贵人,你自己让好几个王府后宅的女人,痛失嫔妃称号都忘了吗?
姜恒进宫以来,最为让人紧张的一次请安,终于落下帷幕后,众妃嫔都有逃出生天之感。
而姜恒看着贵妃临走时看自己的目光,也非常无奈。
或许贵妃自己也明白,从来不是哪个嫔妃要争宠就能争来的,根源总在皇上身上。
可贵妃不能敌视皇上,还是敌视她看起来简单多了。
对贵妃而言,是直到今日,才把信贵人真正看在了眼里,当成了有威胁性的敌人。
比起几个月的恩宠,贵妃更在意自己在皇上那里的特权被人染指。
皇上的性情一贯如此,喜欢谁,就格外偏爱谁。当初听她一句话,可以让雍亲王府没侍寝过的侍妾都无名无分留在王府,现在却也会为了信贵人,把周答应贬成宫女。
回宫后,贵妃坐了凝神片刻,就叫来贴身宫女甘棠:“把敬事房的陈得宝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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