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清风徐徐,林海层层如浪。
卫宣墨屏住呼吸,以横卧之姿从树杈上飘然跃下,足不沾尘,倏忽之间便已然立到明玦身前。
他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僵立不动的黑袍怪人,见对方腹部破开,露出一堆黑漆漆的内脏浊液,形容凄惨可怖,不由厌恶的皱了皱眉。接着他又垂眸看向已然彻底昏死过去的明玦,眼中神色又立刻变成了兴味盎然、见猎心喜。
“久不出门,却不知江湖上已经出现这般后起之秀了,真是意外之喜啊。罢了,既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便破例管一次闲事,试试能不能捞你一条小命吧。”
说罢,他抬掌一吸,明玦便落在了他的怀里。
临走之前,卫宣墨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袍怪人后,掌心翻动,内力凝聚,有心想给对方补上一掌,就此销毁这鬼东西,可一想到对方身体里的毒血,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东西浑身剧毒,要是一巴掌拍碎了,岂非惹得毒气更加蔓延,万一再不小心毒死哪个过路的倒霉蛋,那就不妙了。
这么一想,这鬼东西还真是不太好处理。
算了,反正都已经死了,这地方平日里也鲜少有人往来,就放在此处,就地腐烂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卫宣墨不再纠结,抱着怀里重伤的少年,飘然远去。
他走后,不知过了多久,林中那具看似已然无力回天的黑袍怪人突然微微挺身,发出一声骨骼舒展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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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唐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内,每日都有服不完的毒药,忍不尽的苦楚。
如火炙烤,如冰锥骨,如万蚁噬咬……
直到他费力睁开眼,从深如泥潭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那些令人窒息的往事方才烟消雾散。
随之而来的,是四肢胸口的剧痛,以及体内深处传来的虚软无力。
“咦?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有一道含着诧异的声音传入明玦耳内,声音听起来恍惚缥缈,如隔山水。
明玦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的视线似乎稍稍清晰了一些,入目便是雪白的床幔,以及雕花描彩的床柱。
这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罢。明玦如是想到。
他费力侧头,循着声音望去,那张凑到眼前的脸便也清晰起来。
这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明玦皱眉苦思,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
卫宣墨站直身体,抱着手臂,居高临下道:“你的救命恩人。”
这次,明玦将他的声音听得分明。
习武之人,耳力本就比寻常人厉害些,更何况明玦是练暗器的人,又在‘蛊字地’当了几年瞎子,耳力就更加非比寻常,所以,于他而言,或许所闻比之所见,更能令其印象深刻。
眼熟的脸,再加上耳熟的声音,终于令明玦抓住一丝头绪,他忍不住语露惊奇:“是你?”
卫宣墨愣了愣,有些茫然:“嗯?什么意思?你认得我?”
明玦微微点头:“半夜私会的老怪物么,尚有些印象。”
卫宣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莫不是烧糊涂认错人了罢?他一脸狐疑,俯身摸了摸明玦滚烫的额头,撇撇嘴道:“果真是烧得厉害,中毒不浅,也不知伤成这样,你还想与谁私会。”
明玦闻言,毫不客气的翻了翻白眼,道:“燕子文书塔的主人,十方阁南斋主的追求者,难道不是你吗?”这语气,咋听之下平淡无波,且因伤重而滞涩无力,但细究之下,却也不难察觉出里面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讽之意,当真是半点也没有被人施救的感恩,也无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卫宣墨呆滞片刻,自然也能听得出来明玦的语气稍显欠揍,但由于对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他心里的诧异盖过了恼怒,不由喝道:“小子,你是十方阁的人?跟思思有什么关系?”
明玦有些疲倦,微微阖眼:“你猜。”
卫宣墨:“……你不会是金瑰那女人的徒弟吧?”
明玦:“……”这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卫宣墨道:“我看见你用了一招腿法,很像是双鱼舒筋掌的招式。”
明玦心头了然,微微一挑眉,本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精神,微笑道:“你猜对一半,金瑰是在下的师娘。”
卫宣墨又忍不住呆了呆,即而满面惊奇:“金瑰居然接受银瑰那家伙了?”
明玦声音虚弱,神色却很闲适,回道:“银瑰?你说右使么,我跟他并不相熟。”
“……”卫宣墨沉默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你师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