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没出事。”郑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就是在学校遇见了廖言,廖言说了些刺伤人的话,让他离自己远点儿,现在一直待在屋里,也没见灯亮,我一直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嗯,我过去看看。”宗阙挂断电话,拨通了刚下飞机拨的第一通电话,“喂,奶奶,林衡那边可能出了点儿事,我晚上可能会回去迟点儿。”“小班长出什么事了?”老人接到电话时有些着急。“情绪受到了影响,我去看看。”宗阙说道。“哎,好,路上注意安全。”老人叮嘱了两句。宗阙坐上地铁转线,出了地铁口时进了旁边的一家饭馆,提着袋子出来才拉着行李箱去了单元楼下。这个时间学校里还很明亮,小区也有不少家里的灯光也亮着,可是林衡家里却是一片漆黑,宗阙过去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楼体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在他下意识戒备时道:“哎,我郑江。”宗阙停下脚步道:“怎么了?”“我觉得你上去最好缓缓安慰,廖言说的话挺重的。”郑江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当时学校安静的很,顺着风就听了个一清二楚,“什么居高临下,什么施舍,连威胁都带上了。”他跟着保护林衡的时间不短,对方对不少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富家弟子高高在上的行为,反而沉稳温柔,很是懂的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廖言的话几乎相当于恩将仇报,彻底否定了他所有的行为,可出了那种可能危及到性命的事,如果不是廖言撕破脸拒绝靠近,以林衡的性格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廖言虽然处于他们的保护之下,但他自己不知道,恐怕也担心对方的报复,远离反而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为了保护他。”宗阙开口说道。郑江动了一下眉头有些意外:“你能领会到?其实要是廖言真说开了,林衡也不会真自己上阵,他家里出面,那几个人跑不了,小孩子处理问题有时候难免会偏激一些。”心是好的,可有时候会刺伤到别人,本来能做朋友的人,也会因此而分道扬镳,可惜了。“可能是不想再添麻烦。”宗阙拉动箱子道,“我先上去了。”“哎,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郑江在他的身后玩笑道。比如让他保护林衡的事,再比如廖言的事,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探究太多对彼此都没好处。”宗阙转眸看向了他。少年夜色中的瞳孔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却好像泛着冷光。“明白。”郑江举了一下手道。这可是他的老板,只要对方不作恶,其他的事都与他无关。……宗阙放下行李箱敲了三下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静等了片刻,他掏出钥匙直接开了门。屋里一片的漆黑,宗阙打开了灯,客厅里空荡荡一片,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只有手机落在了沙发上。宗阙带着箱子进入,带上了门的时候,卧室里传来了些许动静,人却没有出来。“林衡。”宗阙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棍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房门未开,少年的声音很平静:“你怎么来了?”但这样的平静才是最反常的。宗阙将手上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道:“打了几通电话你一直没接,担心你出什么事。”“我把手机放沙发上,睡着了,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林衡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棒球棍放了回去,手落在了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你刚下飞机过来有没有给奶奶打电话报个平安?”“报了。”宗阙站在卧室门口尝试推了一下道,“出来吃点儿东西,我买了粥。”“我没什么胃口。”林衡感受到了推力道。他现在情绪不太好,见到人恐怕没办法理性对待。“出什么事了?”宗阙问道。林衡手指略微收紧,语调轻松道:“没什么,明天就好了。”“事情如果积压在心里,很可能成为心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宗阙说道。他可以理解林衡的难过,却很难感同身受,因为负面情绪在他这里停留的时间相当短暂,对方的情绪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是最好的聆听者。林衡心中微动,轻轻松开了门,看着推门进来的人轻轻后退了几步。被灯光反打的身影看不清脸,只看的到高挺的身影,这个时候他本该去庆祝对方竞赛完成的,却要他来安慰自己。门被关上,只剩下了门缝下些微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室内,却足以看清靠近的身影。黑暗的环境和这个人都让人觉得安心。“肩膀借你。”宗阙站定在他的面前开口道。男人有泪不轻弹还有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林衡手掌收紧,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处,情绪好像一瞬间得以宣泄出来,他沉默了良久,宗阙也等了许久才听到了那句问话:“你认可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话吗?”“嗯。”宗阙应道。“果然。”林衡轻轻叹气道,“我父母也跟我讲过这句话,可我没有听。”“后悔吗?”宗阙听着少年平和的语调问道。林衡轻怔,半晌后摇了摇头道:“不后悔。”他不后悔帮过别人,因为那种情况下如果不帮,他才真的会后悔。“那为什么难过?”宗阙问道。他虽然语气平和,可是整个人都好像笼在阴霾之中,难以摆脱那种负面情绪。恶语伤人六月寒,即使廖言的目的是好的,可不知真相,还是会被刺伤。“我帮过一个人,他觉得我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林衡轻声说道。“你帮他的时候有想过要他回报或者认可你么?”宗阙冷静道。“没有。”林衡说道,他没有,他只是想帮而已。“你说过,有些事情不是非要有好处才去做的。”宗阙说道。林衡的眼眶在那一刻微微发酸:“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这句话带着些许的年少轻狂,可是他是真心的,而有人记着他的真心。“不用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不是让你原谅刺伤你的人,而是让你放过自己。”宗阙说道。陷入情绪之中,人就会有失冷静。林衡深深吐了一口气,轻轻笑道:“其实一开始你也让我离你远一点儿。”可是没有那些刺伤人的话语,他又猜测到了宗阙那句话背后保护的意思,忍不住的向他靠近。“当时跟我走的太近,有可能伤到你。”宗阙说道。“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人的背后也有难言之隐。”林衡抬起了头道,“他的脖子上有很重的掐痕,施暴者有可能对他的生命有威胁,这件事情……”“如果你说的是廖言,他没事。”宗阙拉住了他欲往客厅的身影,“警.察已经开始追捕了,他后续不会有事。”高利.贷跻身于缝隙之中,可杀人不一样。“是……”林衡转眸看向了他,电光火石间想起了曾经去医院看到的一幕,“是那群人,你知道?!”“我陪你去医院的时候碰见过。”宗阙能感受到他惊讶的情绪,有些事情到现在需要给出解释,“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林衡停在了原地,想着那群穷凶极恶的人,他们根本不会顾忌弱者,只会为了利益一味的索取,甚至不断的压低人的下限。当时廖母受伤,廖家的经济来源几乎全出自廖言的奖学金,廖家榨不出油水,而他恰好出现了。富裕的家庭,作为学生也多会被认为涉世未深,跟一头待宰的肥羊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或许会忌惮他的家庭,却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林衡想到了那次期末廖言的借钱,他母亲的伤能出院,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却需要那么一大笔钱,甚至不愿意让他母亲察觉。他当时只以为是对方不想被人看低,现在想想廖言恐怕成了筏子。那笔钱如约还给了他,之后廖言再没有借过钱,那群人不可能适可而止,要不然也不会再出现。他的伤……他为什么让他离远点儿?或许跟宗阙是一样的目的,这样就解释的通了。“那些人胁迫他了对吗?”林衡心神收紧。宗阙看着他,知道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思维开始转动,其中的缘由并不难猜,尤其林衡这样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更容易猜到。“或许。”宗阙说道。“他背负了很多。”林衡肩膀微微松了下来,“我还能帮他做点儿什么?”他的靠近帮过对方,但也让对方担惊受怕,即使明白意图,还是如对方所愿比较好。“你已经尽力了。”宗阙说道。林衡没有做错什么,廖言也没有,错的是那群毫无底限的人以及那个造成因果的父亲。他们才应该背负他们的命运,而不该让这两个小辈用他们尚且稚嫩的肩膀为他们做出的事情买单。“嗯。”林衡笑了一下,“你这次竞赛感觉怎么样?”这个人总是这么冷静,能轻而易举的指出问题的核心所在。虽然恶语伤人,可他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更多一些。“没什么问题。”宗阙松开了他的手臂道,“出去吃点儿东西吧。”“你买了什么粥?”林衡看着他开门的举动问道,肚子也适时的轰鸣了起来。门外的光照了进来,驱散了一室的黑暗和阴霾。“南瓜小米。”宗阙走出了房间道,“不过应该凉了,我去加热一下。”“只有粥吗?”林衡打开了卧室的灯道,“我有点儿饿,只靠粥估计不够。”“错过了饭点,再吃饱对胃不好。”宗阙拿起袋子里的粥杯进了厨房。林衡去国外,他又参加竞赛,经常不在这里住,阿姨已经好多天没有开火了,自然也没有蔬菜一类,想炒个小菜不可能,点外卖则重油重盐。林衡打开了冰箱,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轻叹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拉开了下层的抽屉,却在袋子里看到了两枚圆滚滚的鸡蛋。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挖到了宝藏,让人很是愉悦。“加两个水煮蛋怎么样?”林衡取出了两枚蛋道。“放多久了?”宗阙看着他手中的蛋道。“冰箱里不新鲜的东西阿姨都会及时清理掉,没有清理就是没坏。”林衡走到了他的身侧,从头顶的橱柜取出了小锅,接上水将蛋放了进去,“只吃粥晚上会饿的睡不着,对了,你晚上吃饭了吗?”“还没有。”宗阙搅了一下粥,打开柜子林衡看着那包泡面,又看了看锅里的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道:“那分你一枚吧。”“谢谢。”宗阙将热粥倒进碗里,洗过小锅之后加了水重新加热。泡面加蛋,十分简单的晚饭,可是跟粥加白蛋放在一起,就显得有点儿丰盛。宗阙收拾好小锅坐在了位置上准备吃饭,对上了少年略有些纠结的目光:“怎么了?”“没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林衡搅着自己的粥道,“你也错过了饭点。”结果一个能吃喷香四溢的泡面,一个只能喝粥。“你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宗阙看着他道,“厨房里没有任何厨余。”冰箱里没菜,厨房里没有厨余,说明阿姨没来过。林衡顿时有心心虚:“我觉得你当侦探也很有前途。”宗阙看着他不断搅动的勺子,起身从厨房拿了个碗和筷子,从里面挑了一些面出来,加上汤,推到了林衡的面前:“先喝粥。”泡面香气浓郁,林衡眨了一下眼睛,手指轻轻捻了捻:“谢谢。”晚饭解决收拾好,宗阙洗过手后提上了厨余放在了门口:“我先走了。”“这么晚还要回去?”林衡看着他的身影问道。“嗯,说了晚上要回去。”宗阙换着鞋道。“也对,回去路上小心。”林衡泄了一口气,远行回归,家里的老人确实会很担心,应该先回去的,却因为他先到了这里,已经很好了。“好。”宗阙拉过了行李箱,看着他道,“事情的风波还没有过去,晚上不要单独出门。”“我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林衡看着他出门的身影有些担心。“不会,虽然让你小心,但不用草木皆兵影响到正常生活。”宗阙说道。“好。”林衡笑了一下,走到门口道,“明天是周末,学校估计办不了手续,我可以找你去玩吗?”宗阙拎起行李箱应了一声:“嗯。”宗阙下楼离开,林衡反锁了门,又加上了阻门器才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宗阙的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有人想绑架你勒索钱财,注意安全。]短信有些没头没脑,很容易被当成威胁或者诈骗短信,但林衡知道发信者应该是廖言。他起身走到了窗边拨通了一则电话:“喂,爸,我想请个律师。”抓到了几个人,还有逃脱的,罪名还没有定,关进去的时长就有待商榷,当然是越久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出来。……四月生物竞赛结束,天气还带着春寒的凉意,院子里早早就有了动静,宗阙醒来时早饭就已经做好了。大个的馒头,整锅的粥,老人舀了一大碗粥,胃口明显很好。宗阙在参加国赛省一就已经确定了,各方的奖学金比以之廖言只多不少,亲戚的欠款已经还上,家有余资,老人不再整天去收废品,只是遇见了瓶子还是会带回来,纸箱子也喜欢整理好。不用东奔西走,老人沉迷上了种花,家里用砖垒起的土地中不仅葡萄藤蔓爬满架,还放满了各种桶子做成的花盆,里面栽种着的鲜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袅袅的散发着香气。“多吃点儿,你这出去一趟瘦多了。”老人心疼道,“学习累人,你看这衣服穿着都空荡荡的。”“嗯。”宗阙没反驳,只是安心吃饭。“你这竞赛完了还上课吗?”老人问道。“成绩没出来前还得去。”宗阙说道。以他省一的成绩上重本可以,但是目标的大学不行,如果结果跟他预想的有偏差,高考在所难免。“好,那你这周末在家里好好休息。”老人关切道,“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您要去哪儿?”宗阙问道。“这不是开春了,不远的那家樱桃园招人除草,我刚好也闲着。”老人动了动肩膀道,“这不能老待着,老待着容易闲出病来。”“林衡今天可能要过来。”宗阙喝干净了粥道。“小班长啊?”老人惊喜道,“那我跟人说一下,今天在家里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宗阙应道。也就是吃过饭的功夫,院门从外面被敲响了,传来了林衡清晰的问话声:“有人在吗?”宗阙开门的时候,老人已经擦干了手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小班长来了,快屋里坐。”林衡本来还在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看着院里的两个人笑了出来:“奶奶好,叫我林衡就可以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老人看着他递过来的盒子推辞道:“来玩就行了,怎么还带礼物,拿回去啊,我可不能收。”“奶奶,我只是来玩的,这是我妈让我带给您的保健品,拿回去不好交差的。”林衡笑道。老人一愣,无奈接过道:“你看这真是,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快快快,屋里坐。”宗阙让步,林衡进了院子,看着略显破旧的房屋眸光微垂:“奶奶您不用招呼我。”“你这远道来的,我给你倒杯水。”老人匆忙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林衡连忙阻拦,却被宗阙按着肩膀坐在了沙发上。“你是客人,我去弄。”宗阙说道。“小阙也待着,陪小班长说说话。”老人兴高采烈的去了。“这样不太好。”林衡落座在沙发上有些不自在。让长辈端茶倒水实在不太礼貌。“不止是倒水。”宗阙坐在了一旁,“习惯就好。”“嗯?”林衡有些疑惑。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体会到了长辈的热情如火,先是谢过了端来的水,又是摆上了饼干瓜子,一会儿还有饮料,再过会儿香蕉也上了桌,芒果鲜香,梨子在放在桌上时咕噜噜的滚动了两下。那一刻林衡怀疑在老人的认知里,他的胃应该是个无底洞。“奶奶,中午还要腾着肚子吃饭。”宗阙提醒了一下,源源不断的食物才算是停了下来。“也是,中午饭想吃什么,我提前给你们准备。”老人热情不减。林衡有些不好意思:“中午要不……”我请你们出去吃。“他喜欢您蒸的包子。”宗阙说道。“包子是吧,现蒸保证味道更好。”老人兴高采烈的去了,林衡根本阻止不及。“出去吃不好吗?”林衡在老人出去时起身道。“奶奶认为外面的饭又贵又不好吃,还不干净。”宗阙说道。“那吃点儿家常菜就行了。”林衡叹气道,“蒸包子看起来很麻烦,我去打下手。”“家常菜,她可能会把年夜饭做出来。”宗阙起身给他续着水道,“我劝你不要去。”林衡挽着袖子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会调馅?”宗阙问道。林衡摇头。“和面,包包子会么?”宗阙再问。林衡继续摇头:“不会,我可以帮忙择菜,切菜。”宗阙沉默了一下:“可以尝试。”林衡掀开门帘去了,过了片刻却又进了屋子,略带着些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宗阙手中完整剥出的芒果道:“你早知道我会被拒绝?”“家里的事我没有插手的余地。”宗阙说道。除了衣服自己放洗衣机以外,其他的活都会被老人以以后要当医生的手不能干这些活为由拒绝。“所以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林衡坐在了他的身侧笑道,“芒果分我一半。”“嗯。”林衡接过那一半用皮托着的芒果道:“这么坐着我有点儿于心不安。”“你要是做了,她于心不安。”宗阙说道。按照老人的说法,林衡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在古代那就是个状元,到谁家都是供着,一点儿苦累也不忍心让受。“好吧。”林衡小心吃着芒果,芒果有些过熟,却很甘甜。这里的一切其实都跟林衡想象的有些出入。他知道宗阙的家境算不上好,却从没有想到他会住在这么偏远破旧的地方。巷道幽深,门虽然是铁门,但上面的漆已经掉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开合之间都有巨大的声响。他没听宗阙提起过父母,这里明显也只是宗阙跟老人一起居住。他的家庭状况比之廖言恐怕好不了多少。但房屋虽然很是陈旧,院子屋里却很干净,漂亮的葡萄藤下满是花朵,屋子里的垫子虽然有些掉色,但洗的很干净,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大体的家具显得陈旧,可屋子里多了一个崭新的洗衣机,电视机明显也是刚换过的。“想看电视?”宗阙吃完芒果,起身端了盆水进来。林衡洗过手后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葡萄架。”“嗯。”宗阙端起水走了出去,水直接泼在了葡萄藤的“浇这么多水没关系吗?”林衡问道。“应该没关系。”宗阙将盆放了回去。“小阙,水不敢浇那么多,葡萄藤要淹死了。”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嗯,知道了。”宗阙应道。林衡闻言笑了一下,拨弄着葡萄藤的叶子笑道:“原来你也会被说。”“你在幸灾乐祸?”宗阙问道。林衡收敛了笑意,端正态度:“没,这个就是葡萄吧,这么小,能长成吗?”他的目光犹如发现了新奇的东西,充满了惊喜。“能,今年就能成熟,到时候送你几串。”宗阙说道。“好,那提前谢谢你了。”林衡笑道。四月的太阳不烈,葡萄藤下更是清凉,老人兴许是兴致起来了,用录音机放了一段黄梅戏。包子上锅,厨房里喊着让看时间。林衡兴致勃勃的想去烧火,再次被无情拒绝并推出了厨房。“其实我是真的想烧火。”林衡坐在屋子里心心念念。“小时候没玩过?”宗阙知道他对很多没尝试过的东西都会兴致勃勃。“没。”林衡说道,“小时候会玩小滑板车,但是其他有危险的东西从来不让靠近,你小时候都玩什么?”“钓鱼,抓天牛,抓蝉蛹,冬天烤红薯……”宗阙思索着很久之前的事,大概也是那个时候,他有了外出探险的爱好。他的话音落下,就见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你没做过?”“没。”林衡有些遗憾。他幼时基本上不能离开大人的视线,保姆更不会让他抓一手土或者一只虫在那里玩。“这些以后都可以做。”宗阙说道。人生很长,很多遗憾都可以弥补。林衡抬眸看向了他,心神微动:“那以后你陪我去?”“嗯。”宗阙应道。包子出锅,果然个顶个的大,蒸汽蒸腾,面香味四溢。林衡帮忙收拾了桌子,包子上桌,三个人围着两样小菜和蒜水吃着包子,林衡以往两个就够,今天却是没忍住吃下了三个。“爱吃走的时候给你装点儿。”老人笑呵呵道。“好,谢谢奶奶。”林衡笑道。饭后老人去小憩,两个人则进了宗阙的房间。床很大,收拾的也很齐整,就是显得卧室有些小。宗阙坐在了床上,林衡则拉开椅子坐在了书桌前,这里堆放着很多书,而空出来的桌面上则有着各种各样的刻痕,明显是很早之前刻下的。“要玩游戏吗?”宗阙问道。林衡摇头:“不是很想玩,之前学习特别辛苦的时候总是想着等毕业了玩个痛快,结果真闲下来了,反而不想玩了。”“那休息一会儿,附近有个广场,有篮球框,等日头下去了去打球?”宗阙将柔软的抱枕侧立,靠在了上面。刚吃过饭,他不想直接睡,只想闭目养神一会儿。林衡看着另外一个抱枕,沉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其扶起,同样侧躺在了上面:“好,等你的竞赛结果出来,我们去钓鱼吧。”“嗯。”宗阙闭目应道。“你小时候是用什么钓鱼?”林衡侧头看着他的侧脸,呼吸和声音放轻了。“针烧红了弯成鱼钩,想试试吗?”宗阙侧了一下身体问道。他在野外未必会带鱼钩,但一定会带针和线,这两样足以解决很多问题。“想。”林衡说道。室内恢复了寂静无声,呼吸渐沉,林衡侧躺在抱枕上轻轻动身,屏着呼吸扶住了宗阙的后颈,将枕头小心放了下去,只是将要松手时手腕被握住了。林衡心跳了一下,低头时对上了宗阙微抬的眼皮。“怎么了?”宗阙问道。“躺平会舒服一些。”林衡小声说道,看着他重新闭上的眼睛,小心抽出了手,目光却舍不得移开了。即使闭着眼睛,对方也长的很帅气很好看,睫毛出乎意料的长,才会在睁开时显得那双眼睛深邃如墨,鼻梁高挺的恰到好处,面部轮廓才会那么卓越。林衡的目光下滑,移到了他的唇上,心跳有一瞬间加快,他的目光微转,躺回去时面向了另外一侧,看着桌面上放置的模型片刻,又没忍住小心转了过去,视线落在了对方勾勒着窗外光芒形状的脸上。赏心悦目。林衡看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渐沉,思绪陷入了很深的地方。闹铃响起,唤醒了不知是什么的梦,林衡从床上坐起,原本躺在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踪影,他掀开薄被起身,正看时间时房门被推开了。宗阙提着球道:“醒了?去打球?”“嗯。”林衡起身,将薄被叠了一下道,“我先洗一下脸。”虽然是周末,这附近或许是住的年轻人少,没有人占着篮球框。两个人打球,竞争却比几个人还要激烈。四月的天虽然不热,可是打完球还是染了一身的汗水。“水。”宗阙将买来的水递了过去。“谢谢。”林衡接过,松了松领口透着热气,然后拧开瓶盖喝下了水,“我想洗澡。”带着一身汗上地铁,他自己都忍受不了。“家里有热水器,我借衣服给你。”宗阙坐在他的旁边仰头喝着水道。那一瓶水见底的很快,瓶子却被宗阙提在了手上没有扔。两个人相携离开,已是黄昏日落。宗阙家里确实有热水器,但也是新装的,淋浴装好了,洗手台却还没有装好。两个人分开冲完澡出来的功夫,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太黑了,路也不好走,小班长今晚就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老人把晚饭端了上来,“刚好这也到饭点了。”林衡原本擦着头发的手一紧道:“不用了。”这里能住的房间只有宗阙和老人的,他要是留宿,那不是得睡一张床。睡个午觉还好,睡一晚可不太好。“吃过饭我送他回去就行。”宗阙接过了饭菜摆放着道。这次林衡把不用了咽回了肚子里,虽然他身边有人跟着,可是还是免得老人担心。晚饭吃完,天空已经黑透了,不见任何星光,风吹过的时候带着些许凉丝丝的味道。宗阙出门的时候带上了一把雨伞,一起行走在略显黑暗的巷道中。“出了巷道就是大路,一路都有路灯,我自己回去就行。”林衡就着道路尽头的灯光看着对方的侧脸道。“这一片治安不好,我送你去地铁站。”宗阙说道。“其实之前的事情我跟我爸说了,他派了保镖。”林衡笑道,“专业的,你担心我,太晚回去奶奶也会担心你的。”宗阙转眸看向了他道:“我跟这一片的人打过交道,不会出事的,放心。”“打过交道是?”林衡跟上他的步伐疑问道。“打过架。”宗阙说道。“听起来很凶残。”林衡走在他的身侧笑道,“我记得最开始跟你接触时还真怕你打我。”但后来逐渐靠近,才发现自己刚开始对他误解很深,一步步的靠近,一步步的了解,一步步的深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总是下意识的追逐他,看到他就觉得高兴,跟他相处的每一刻心中都是欢喜的。黑暗似乎容易放大人心中的勇气,一次次的关心,一次次的接触,他准备了许久,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不会。”宗阙看着巷道的前端回答道。“宗阙。”林衡伸手想要拉住对方,却在错手间握住了对方手中的雨伞。手上的东西轻动,宗阙回头问道:“怎么了?”巷口近在咫尺,少年目光如水,带着温柔的味道,却让宗阙想到了极其相似的目光,他的眉心微蹙,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我喜欢你。”当感情变了质,一段友情就会宣告结束。少年的目光中满是期许,在远方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可宗阙知道自己注定要在他的眸中看到伤心的情绪了:“林衡,我不需要爱情。”朋友会分离,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拥有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家,而他们永远都会是朋友,甚至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朋友是分享,而爱情是独占,生命里多了一个伴侣是要负起责任的,并且会有很多一个人没有的麻烦。最重要的是,人们所阐述的那种心动的情绪……他没有,只是到底也会遗憾失去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林衡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僵硬,他的手轻轻松开了雨伞,僵硬的握起,唇角的笑意也在消散,却又勉强勾起,带着些许不知所措。他被拒绝了,比想象中还要痛很多,心口处闷闷的,如果不重重呼吸,好像要上不来气一样。宗阙不喜欢他,那那些他所以为的喜欢,都是自己的过分解读吗?“我开玩笑的。”林衡抬头时笑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宗阙看着他比哭还要难看的神情道:“林衡,你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林衡笑着的神情僵住,敛去了笑意紧紧盯着他道:“我们还会是朋友吗?”他几乎想得到答案,不会,可他还是没忍住问了。“林衡,继续做朋友,痛苦的会是你。”宗阙说道。他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又何必留下希望,让他揣着那点儿希望耗尽自己。林衡深吸了一口气,却好像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笑着咬紧了牙关道:“宗阙,你不喜欢一个人,就别对他那么好。”好到他以为他们是相互喜欢的,好到他以为他们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结果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妄想和镜花水月。天堂到地狱,不过是一念之差。“我会谨记。”宗阙说道。他果然不适合拥有朋友,也不宜离人太近。林衡握紧了拳头,艰难道:“再见。”眼眶的酸涩已经难忍,暗恋单恋,他的初恋就像是一场笑话,可是他仍然那么难过,难过的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可他怪不到宗阙,他可以对他千般万般好,只是不喜欢他而已,他没有错。一滴水在少年转身的瞬间落在了宗阙的手背上,冰凉如滴入水洼中的雨水,泛起一丝涟漪,又迅速消失不见。一滴又一滴的雨滴落下,宗阙抬头,撑开了手中的伞,遮挡在了少年的头顶上道:“下雨了,我送你回去。”林衡看着落下的雨幕,听着身后的声音,他想拒绝,想离开,想淋雨生病,想说出自己的心痛,想宣泄自己的感情,想寻求他的安慰,想让他如果不喜欢不要关心他,可是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所有的举动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的关心是对朋友,而不是对恋人。“好,谢谢。”林衡走在前方,任由人跟在自己的后侧,雨水微微扫在脸上,那遮在头顶的伞往前挪了一些。林衡的脚步停下,头顶的伞也停了下来,他轻声道:“宗阙,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不要对他细心温柔,这么照顾比较好。”这么温柔,总会让他心存希冀,又痛苦万分。“你刚才说过,我以后会注意。”宗阙将伞递了过去,“我叫车送你回去,雨天路不好走。”林衡转身接过伞柄的时候,宗阙看到了他泛红湿润的眼眶,只是他还来不及思索手背上那一抹湿润,远处的灯光冲破了夜色,带着汽车剧烈的打滑声响彻在夜色之中。几辆无牌无标的车辆陆续停下,宗阙将人拉到身后时,手里提着棍子的人纷纷从车上下来,为首的就是海哥。他跟宗阙初见时的模样大不相同,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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