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骤然翻腰与地面齐平,左手在草地上恰到好处地一拍,便轻松从那毛绒绒还长着条长尾巴的的臀部下滑身出来,足下稍稍加力便顺势退到安全范围。直到此刻,洛九江才挺腰站直,整好以暇地观察着怒子的神情。
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连续三击落空,怒子的神情有些发愣。他对洛九江扬起两条浓眉,怒斥道:“你竟然躲?”
这话就太不讲道理了。洛九江微笑回道:“我为何不躲?”
怒子顿了一顿,重新挥手召回自己的两杆大锤,恨声道:“我本想手下留情,只把这招演示给你看——你逼我的!”
可别说手下留情,若是我不躲,你就只能演示给球球看了。洛九江暗想道。
但在面上,他仍气定神闲道:“没事,不用兄台留手,这压轴的招式,还但请一观。”
他态度算得上和蔼可亲,但落在怒子眼中只有火上浇油。洛九江眼见对手深吸一口长气,脸色就如同被抹了层辣椒一样涨红,怒子双眼睁得比方才照面时还要打上一些,目中清明逐渐被浑浊的红血丝覆盖,整个人都如运动的活火山一样几欲喷发。
随着对方肉眼可见的愤怒之色,怒子的气势也节节攀升,他不止额角青筋暴起,就连胸膛也渐渐鼓起,像是个吃撑了胀气的蛤.蟆。然而随着这副堪称滑稽模样而来的,是怒子身上一时更比一时危险的感觉。
洛九江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人类。”即使看表情他已经濒临爆发边缘,怒子这一刻的声音居然是冷静的:“你死前看好,我等异种与你们有何不同。”
“我们的力量,名为道源!”
那两只当头抡下的乌铁重锤挟着虎虎风声,如山岳摧崩一般当头朝洛九江落下。其中除了异种天生的巨力、金丹的修为之外,还额外夹带着另一种纯熟又无可抗拒的力量,那力量让人移不开眼,几乎等同于规则——
“真熟悉啊。”洛九江喟叹道:“主人家慷慨,我也不好意思藏私。你说的道源是这个不成?来来来,你看,我有一大滴呢。”
怒子:“……”什么?!
此时战斗局面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寒千岭捏着那血都未拭净的耳钩寻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洛九江与怒子交手的场面。
洛九江还带着少年身量的单薄身躯,高擎着刀尖一点白光,义无反顾与健壮又高大的怒子和两柄重锤相撞。
单从画面上的轻重感来说,这场面几乎犹如蚍蜉撼树,然而让人感到落差的是,事实却恰好相反。
洛九江是树,怒子才是蚍蜉。
澄雪与乌铁大锤锵琅相击,那两柄圆锤表面粗糙结实,却被澄雪轻松如切豆腐一样没入了半个刀身。这甚至不是动用惯性冲力扎进去的,因为洛九江很快就横挪手腕,咔啦一声直如切瓜斩菜一般,生生将一柄大锤剖成两半。
直到那上半片沉重的锤头将要落地,洛九江借势灌入其中的巨力才传至怒子身上,令他重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毕竟刚刚领悟道源不久,洛九江用它还是有些生疏。他一腔少年锐气,一路走来又多遇上需要极限突破的情况,故而刀意强横,有放无收,如今即使着意留神,也仍回撤不及,逼得怒子嘴角流下一行血线,显然是伤了对方肺腑。
然而看怒子惊愕乃至惊怒的神情,他对自己的内伤并不在意。此时此刻,他满心里都只剩下另一件事。
“你……人类……”倪魁喃喃道:“你有道源?”
“我有。”洛九江平静的说。
“!!!”仿佛是被这个晴空霹雳一般的消息打击傻了,怒子呆坐在地上,眼神发直发愣。半息以后,迎着洛九江带有打量意味的目光,他冷不丁道:“是沉渊技不如人,我认输了。”
洛九江:“……”
沉渊个屁啊,你明明是怒子倪魁啊!真的以为我上门赴约就代表我傻吗?
洛九江胸口又噎住一次,重新体会到了那种千言万语冲上喉咙口的独特感受。
这感受他在不久之前接到请帖的时候、招待使者的时候乃至一刻前交手时听到“饼饼锥锥和球球”的时候都有——怒子真是个神奇的人。
可能因为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以至于洛九江一时竟然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冲只在巨木后露出半片衣角的寒千岭招了招手:“千岭,你来晚一步。”
寒千岭缓步上前,含笑道:“我来得正好,最重要的一幕看个正着。”
他走上前和洛九江并立,肩膀仿佛无意般擦过洛九江的肩膀。洛九江早在他迈出最后一步时就还刀入鞘,正好在把刀插好以后屈起右肘,与寒千岭的左肘轻撞一记。
这一串动作两人做来都自然无比,又有独特韵律节奏在期间,无心而为的动作居然如此巧合又分毫不乱,显然不是一月两月的默契能够达到。
他们曾形影不离整整十年。
怒子原本在地上半躺半坐,神情都有几分沮丧颓唐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寒千岭的存在。直到寒千岭被洛九江一语邀请出来,他的视线才挪到寒千岭身上。
然后他表情一瞬激动如打鸡血,好像又燃起了满满战意。
“寒千岭,管管你的人类!”他怒声道,随即又冲洛九江狠狠地下了个定结:“人狸精!公的!”
洛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