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雪紧张而急促的鼻息作为背景音里,那颗几乎要被她焦灼目光点着的露珠终于送进了小刃的眉心。
寒千岭做完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能功成身退。他侧过身,任由封雪第一时间抢在了小刃身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尚在打坐的小刃,和她面对着面。
从死地里相处开始,封雪就在期待着这一天。她在过程中曾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跟随自己能否让小刃活下去?她能不能解决小刃的问题?她对小刃的承诺——即使小刃对此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没法完成?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那等待便变得格外漫长。封雪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掌,只觉得自己指尖冰凉凉的,手心里沾满了冷汗,潮湿得甚至握不紧,一旦试图握紧,就必然要打滑。
她吞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吸得了满肺腑的焦躁。山涧里那湿润潮湿的空气清新怡人,可落在她肺里却只点燃了一把直逼心底的火。
而另一边,寒千岭则把手里那枝垂丝花在洛九江襟上别好。这花对他来说摘与不摘其实都可有可无,摘下也只是暂时当个一时半刻的露水容器罢了。
但这朵垂丝通体墨色,气质上竟然有那么一两分像洛九江。
寒千岭当即就多花了一点功夫把它折下,如今在洛九江衣上虚虚一比,发现果然黑得严丝合缝。这点儿由他亲手创造的小趣味不由令他翘起唇角,目光都软了几分。
“还有六天就是你的生辰。”寒千岭提醒道。
“我?”
“我们。”
洛九江这才点了点头。他目光有点懒散,显然对这日子并无太多打算:“就是不用布置,这生辰也比上一年好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死地里几番险死还生,最终送给自己的礼物乃是捅破了死地界膜的惊艳一刀。
那进步不是不让人欣喜的,可当时他的身边没有寒千岭。
眼下虽然身处圣地密林之中,位置前后不着,除了队伍以外人际罕寻,可既然千岭还在他身边,还能和他一起过他们共同的生日,洛九江就绝不会有任何憾恨。
寒千岭对此倒是相当郑重其事。当初洛九江人不在他都要把这一天做成庆典在北地狂欢,如今洛九江就在身旁,他自然心思更多。
“只是可惜此处荒山野岭,这等生辰还要再过三回……”寒千岭方才叹了一声,就被洛九江一口截住,“青山绿水,哪里不好。我们可以互赠礼物,保证年年举世无双。”
寒千岭向他投去一眼。
“我送你一个十六岁的洛九江,你也送我一个十六岁的千岭。”洛九江微微一笑,眼睛亮的仿佛装进了星星,“等到明年,我们还可以再送一次十七岁的对方。”
寒千岭的呼吸登时一乱。
他抓住洛九江朝向自己伸出的手,一如当年那个孩子握住另一个孩子的手。
洛九江的手心上分明干干净净,空空如也,然而寒千岭却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重,就好像承接住了某些重达千钧的情意,像是一整段他最爱之人最灿烂的年华,像是热烈到不必遮掩,袒露无余的爱。
而这些东西洛九江都一股脑地塞给他,不介意他会不会由于抱不住而失手跌下一两样,也不考虑寒千岭值不值得,配不配得上。
他又一次度给寒千岭赤诚而炽热的爱,就像他递给寒千岭那串佛珠,给他带来新衣服与桂花糕,再和他分享自己的生辰和同一碗长寿面。
洛九江让寒千岭能从他眼眸的倒影里,得窥一丝半缕不沾染恨意的世界是何模样。
“比起你的提议,我的就要逊色许多了。”寒千岭贴着洛九江的耳朵轻声道:“九江,你想不想看看龙神遗迹?”
洛九江湿润的呼吸也同样挨着寒千岭的脖颈:“是吗?我还以为……龙神最珍贵的宝物,眼下正在我怀里呢?”
“是啊。”寒千岭哼笑道:“六天以后,他还会把自己未来的一年当成礼物,全都打包送给你。”
“这我期待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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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雪期待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神里,小刃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
古人诚不我欺,封雪暗暗地想: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心情,我今日方知。
实际上她大脑已经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别说都紧张到开始回想中学古诗,嘴里甚至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默背起圆周率。
小刃那轻微颤动的睫毛动作幅度甚至不如静止的蝶翼,然而落在封雪眼底,连眼皮肌肉的一丝扯动都能算是擂在她心底重鼓的巨响,还带着让她心潮难宁的声声回音。
寒千岭是不是还没说过失败了会怎么样?小刃会变得更糟吗?她之前才学会了怎么买盐。她会忘记我吗?如果那样封雪希望她能顺便忘记死地里那段挣扎求生的日子,这样还能让她稍稍感到一丝安慰。
……睫毛又动了,她是要醒来了吗?!
小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顶着封雪如火炭一般的目光,小刃露出了一个最纯净的笑容。
她抬手摘下了封雪发间的金钗,正如她们初次见面时一般,由封雪如瀑的青丝纷纷垂落下来,落在自己和她的肩膀上。
“好看。”她简短地说。
过往和如今的时光,仿佛在恍惚之中重叠了。
封雪期冀急迫且不可置信地看去,第一眼就望进了小刃漆黑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失去了某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单纯,转而变得极为有神。
“姐姐。”小刃将那枚金钗举在她和封雪之间,“我来给你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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