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不太喜欢见到人。

尤其不喜欢看到咒术师。

作为天生的“六眼”,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丝咒力的流向。明亮的，暗淡的，散发的,集中的,缓慢的,加速的……

他眼中的世界是常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承受的。“六眼”无法关闭，被咒术师和咒灵包围的生活就如同时时刻刻被灌输入海量的信息，五条悟尚在发育期的大脑很难做到对信息进行归类筛选，也不可能彻底无视。

许多个夜晚，他躺在空荡的房间正中难以入睡，脑袋又涨又痛,即使闭起眼睛好像也能看到莹莹的咒力光点在黑暗中游动,好像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也像他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双没有感情的蓝色眼睛。

他是五条悟，是五条家千年来期盼的“六眼”，是被寄托了全族希望的下一任家主，他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那就必须去忍受,也只能去忍受。

可是,真的好痛。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五条悟静静躺在榻榻米上,在只听得见虫鸣的房间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处血管在弹动,前额好像被人用锤子锤击一样痛得特别清晰,而一闭上眼睛,他眼前依旧会出现那团明亮到刺目的咒力。

“……”

细密的汗珠在额角凝结,五条悟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今天又出去见人了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半透明的双手带着寒意，稍稍驱散了他的疼痛。

“……嗯。”五条悟依旧闭着眼睛，“家里把我抓去加茂家，要我和他家的那个小女孩订婚。”

“你不会凶人家了吧？”少女带着笑意问。

五条悟撇了一下嘴：“她也不算温柔。”

模糊的半透明人形跪坐在五条悟的头顶，她弓着腰，又细又轻地和小神子聊天：“你和她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五条悟说，“不算讨厌。”

少女笑出了声：“能让你说出不算讨厌，那她应该还挺合你眼缘的。毕竟你也没有几个不讨厌的同龄孩子。”

“那家伙只是矮子里拔高个罢了。”五条悟嘀咕道。

毕竟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女孩子能比此刻和他说话的人更好。

“那我要恭喜你吗？恭喜你在小小年纪就有了未婚妻。”少女说，“说不定等你长到我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你把她接到家里来成婚了。”

“我才不想跟她结婚，我们今天才认识。”五条悟反驳，“我跟她说了，长大以后等我们有了各自喜欢的人，就去找对方解除婚约。”

少女有些讶异：“为什么？”

五条悟闭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因为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万一你以后就喜欢上她了呢？”

“不可能。”五条悟斩钉截铁地否定。

他喜欢的是……

“对了。”他转移话题，“我今天去的加茂家族和你有关，他们是你的后裔，继承的术式也是赤血操术。但是那家伙她说没听说过你。”

少女说：“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毕竟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

“但是是你封印了两面宿傩，你还……”

为了坚守封印，就这样作为地缚灵在人间徘徊了一千年。

“历史就是这样的，被记住的只是少数，更多的都是时代的沙粒，随着时间洪流被冲走。”少女轻声说，“我也不是很在乎会不会被记住，毕竟……”

她微微一笑：“毕竟有悟能记住我，这就够了。”

“头还疼吗？”

五条悟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少女用双手捧住五条悟的耳侧，用自己灵体的寒气为他镇痛：“睡吧，我给你唱歌。”

五条悟问：“还是那首？”

少女：“我只会那首。”

好吧，他也没得挑。五条悟放松身体，在一片黑暗中，响起少女轻声的哼唱：

“迷路的迷路的小猫咪，你的家在哪里？”

“问她家在哪里不知道，问名字也不知道。”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小猫咪只知道哭哭。”

“小狗警察好为难，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真是的。五条悟心里在叹气，这家伙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唱的也是童谣的歌曲。之前他明明听过她在哼唱别的歌……

不过他很快就能长大了。

等他长大之后，他就可以继承五条家，然后集齐宿傩的手指，将她从封印里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