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在进入餐厅的时候就在不着痕迹地搜寻千晴的身影。
他知道她会来,他也……
盼望着她会来。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就像是小时候偷偷摸摸地翻进禅院家,躲到他的院子里还以为他没发现一样。
像是只悄悄藏在灌木里,尾巴却露出来的猫。
甚尔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神色如常地和伏黑小姐继续交谈。
“甚尔君喜欢喝哪种酒?”伏黑小姐问,“红酒,啤酒,还是清酒?”
甚尔敷衍道:“我不是很喜欢喝酒。你呢?”
伏黑小姐掩唇笑道:“看不出来,我还以为甚尔君很喜欢喝酒呢。我的话,我喜欢白葡萄酒,尤其是年份久远,西班牙产的最好……”
甚尔听不懂这些关于酒的奢侈享受,他平时喝的最多的是那些路边小店里冰箱中随手拿出来的冰啤酒。
他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借着喝酒的掩饰,他余光扫了一眼角落,发现盆栽后正巧有个服务员一反常态地给那一桌送上一听插上吸管的冰可乐。
来米其林餐厅喝可乐,这确实是加茂知春做得出来的事。
甚尔脸上笑意更浓,压根儿没听伏黑小姐究竟在说什么。
盆栽后面,千晴恶狠狠地叼着吸管,双拳放在桌上攥得死紧,看得孔时雨心惊胆战。
要是禅院甚尔真的不开眼向那个姓伏黑的女人求婚了,加茂知春不会气得直接开领域大开杀戒吧?
他还没赚够钱,他还想活着啊,西八儿!
千晴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激动了。她努力深呼吸,再呼吸,狠狠叉起桌上盘子里的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就像是咀嚼仇人的肉一样一下一下用力地咬。
时钟慢悠悠地走,此时还远不到八点。
孔时雨悄悄地在桌布下打开手机,给甚尔发了条短信。
“你悠着点!别跟那个女的聊了!我要压不住富婆了!!!”
甚尔感觉到口袋里手机一震,他摸出来一看,眉心一跳。
“你和她在一起?”
孔时雨飞速回复道:“不跟着她,我怎么确定她会来找你?”
甚尔的好心情却瞬间被破坏,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冷着脸敲下回复:“所以说,是你带着她来的?不是她自己主动要来?”
孔时雨:?
孔时雨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用杀人的目光盯着甚尔桌的千晴,手指翻飞地回复:“我哪能请得动她这尊大神?她听说你要跟别的女人跑了之后就急得跟火烧屁股一样,估计就算你找了首相的女儿她也能直接杀到首相官邸把你抢出来。都这样了你还在怀疑她的主观能动性?”
甚尔读完这条短信后,孔时雨又很快发来一条:“你要是不打算吃富婆小姐这口软饭,那我吃!”
甚尔用他最快的手速回复:
“想得美,滚!”
伏黑小姐坐在甚尔对面,从进入餐厅开始她就隐隐感觉甚尔的注意力不集中,刚才更是直接拿出手机开始回消息,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只见甚尔对着手机屏幕神色几度变幻,有一瞬间面沉如水,在收到什么回复之后又忽然神情舒展,甚至唇角微翘。
手机对面是谁?
“甚尔君,甚尔君?”
甚尔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你在和谁聊天?”
“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甚尔随口道。
伏黑小姐咬了咬下唇,强颜欢笑道:“只是感觉甚尔君在和我相处的时候不是很专心……”
甚尔合上手机,抬眸扫了伏黑小姐一眼:“是吗,你是这么感觉的?”
伏黑小姐勉强地笑笑:“嗯,而且我感觉,之前甚尔君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并没有很专注,所以以前我一直以为甚尔君不喜欢我。今天甚尔君主动约我出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呢。”
说完,她期待地试探道:“甚尔君,你……决定好了吗?”
甚尔单手撑住头,淡淡地问:“决定好了什么?”
伏黑小姐本来没想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见甚尔还在装糊涂,她只好自己挑明:“就是……决定好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甚尔似笑非笑道:“哦?我们的关系?那么伏黑小姐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这把伏黑小姐问傻了。
偷听中的千晴更是差点把头伸到盆栽外面去,还是孔时雨拼命拉住了她:“别冲动,别冲动,小姑奶奶你千万别冲动!”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就是听听!”千晴回头狠狠瞪了孔时雨一眼,“我也很好奇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孔时雨苦着脸:“那不就是那种关系嘛!”
伏黑小姐的回答竟然和孔时雨一样:“我和甚尔君,不就是……那种关系吗?”
她本来以为甚尔像是那些随处可见想攀高枝的软饭男一样,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富婆确定关系。所以她之前就算感觉到了甚尔的敷衍和心不在焉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她有钱也有时间,可以从容不迫地等甚尔来主动追求她。
但是今天这个禅院甚尔唱的是哪一出?
他难不成是那种修炼了高级钓术的小白脸,打算用一招以退为进逼她主动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伏黑小姐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她心里憋气,但是在看到甚尔的帅脸之后一下子就又原谅了他,问道:“上次我给甚尔君的提议,甚尔君考虑好了吗?”
甚尔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
“哦,你说是和你结婚的提议吗?”
伏黑小姐忙不迭点头:“是的,甚尔君回去应该仔细想过了吧?”
甚尔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安静了许久的盆栽,轻飘飘地答道:“嗯,想过了。”
伏黑小姐满怀期待:“那,甚尔君有答案了吗?”
“当然,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为了给你这个答案。”
禅院甚尔的脸上扬起微笑,他唇角的那道长疤也随之扭曲出令人害怕的弧度。
“我对你……”
千晴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这还忍什么?要是甚尔真求婚了,她这游戏还怎么打?!
真玩人夫ntr啊?那她还不被纯爱党的观众活撕了!
千晴猛地站起身,对着最靠墙边的纸式神一挥手:
不用等到八点了,现在就拉闸!
纸式神飞扑向墙边电闸,极其精准地掀开铁箱门,抓住电闸用力向下狠狠一掰:
“啪”!
整个餐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黑暗里,千晴身手敏捷地直接翻过那盆已经快被她揪烂了的盆栽,向着甚尔的餐桌逼近。
骤然的变故将餐厅内的活人吓了一跳,伏黑小姐尖叫出声,下意识地身体前倾,想要往甚尔的方向凑:“怎么停电了?服务员,服务员!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胡乱挥动,想要抓住甚尔的手,一片漆黑里,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忽然揽住了伏黑小姐的肩膀,然后就像是旱地拔葱一样将她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是甚尔吗?
伏黑小姐稀里糊涂地被带离了座位,千晴埋伏在她身后,伺机一个箭步上前,直接顶替掉了她的位置。
哼哼!
接下来无论甚尔要做什么,求婚也好,拉小手说情话也好,享受到的就都是她千晴了!
果然,黑暗之中,甚尔向前伸手,轻轻地握住了桌上一团柔软温暖的手掌。
对面的千晴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发出奸计得逞的笑声。
“别怕。”甚尔低声说,“只是停电而已,一会儿就会亮起来的。”
“趁这个机会,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这么黑,你看不清我的脸,我也看不清你的,平时难以说出口的事,现在说出来也会更容易一些。”
千晴没有吭声,只是在原地用力点了点头。
跟随黑暗的环境变成荧光色的弹幕们也跟着一起发:
[没事,你说!
[说吧说吧,我们听着!
[嗯嗯随五百
[前面的你进度太快了,还没到吃席那一步呢!
千晴:你们掺和个什么呀!?
到时候要是真的吃席的话一定会叫你们的!你们这些弹幕一个都别想跑,都给她来送份子钱刷礼物!
甚尔宽大粗粝的手掌几乎将千晴的整只手都包在了手心,他的体温偏高,传到千晴的手背上好像炭火般灼热,她屏住呼吸,咬住嘴唇,安静地等待甚尔接下来的发言。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千晴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啊,满打满算甚尔和伏黑小姐也就认识了半年,她跟甚尔可是认识了八年——游戏里的八年也算!
“但是我似乎并没有问过你对于婚姻的看法,包括婚姻在内,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没有问过你,对于你,我似乎只是一直在猜测,通过外在来推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没有真正用心去询问,通过接触来了解。”
“起初是因为抗拒,但是在我开始好奇之后,反而没有了机会,只能靠我自己一点一点寻找,拼凑你的碎片。”
千晴听得五官慢慢扭曲起来。
因为她听得出,甚尔在此时无比坦诚,他拿出了她之前极少见到的真心。
“不过我成功了,虽然在成年前我一直被叫做废物,但是我对自己的脑子还是至少有些自信的……我还是拼凑出了一个真实的你,一个和我以前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你,一个,我很喜欢的你。”
“毕竟,你也一直没有在我面前掩饰过,一直对我示以真心,只是我自己不愿去看而已。”
甚尔感觉到自己圈住的手在微微颤抖,对面稍稍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手抽出去,但是甚尔用了力,强硬地将她留住。
千晴已经有点无所适从了。
甚尔话语中的情愫让她有些生气,也有些慌张。她不知道灯亮了之后甚尔看到对面听到表白的人不是伏黑小姐而是加茂知春后会怎么样,自己的攻略会不会前功尽弃。
而且她非常不忿!!!
这个伏黑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区区半年不到的时间,怎么就能把甚尔勾引得五迷三道了?
“不好意思了?”甚尔带着笑意,“以前你说要出钱买我的爱的时候怎么没有不好意思?”
千晴在黑暗中瞪大双眼。
这不是她对甚尔说过的话吗?
那个伏黑小姐怎么也说过?!
“那时候我没有给你一个答复,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似乎可以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你今天过来,我很高兴。”
“以前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另一个世界的人,你只是短暂地和我相交了一小段,但你的未来是没有任何给我的位置,而我也不可能和你有什么更多深入的交集。”
“但是,你今天来……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准备好了让你的未来和我这样的人相纠缠?”
甚尔的手越收越紧,攥得千晴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但是她没有吭声。
“我是个太恶劣糟糕的人,没有什么好心肠,不可能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也不可能让你来试错。”
“我可以回答你之前那个问题,作为交换,你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甚尔的手稍稍松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松开了千晴。他的手掌轻柔地贴着她的手背一路向上,沿着她小臂的曲线,慢慢地摸上她的臂弯,然后牢牢地握住她的上臂末端,就像是在抓住一个犯人。
“对于你之前的问题,我的回答是,钱买不来我的爱。”
千晴在思考一会儿灯亮了之后,甚尔要是看到对面是她,她该用什么术式来躲避甚尔暴怒的攻击。
要开领域吗?
还是直接用【血操术·再造】伪装成伏黑小姐的样子,把他的求婚搅黄?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你愿意用你的未来和我相互交换吗?”
“用我肮脏的……没有什么前途,糟糕到极点的人生,来交换你充满希望和光辉的未来。”
加茂知春消失的第三天,他就开始想她。
隔壁的出租屋空空荡荡,他发现自己忽然开始喜欢在阳台上远眺,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隔壁,内心隐隐期盼着会有一个少女从屋内走出,满怀笑意地对自己招呼:“甚尔哥!”
她没有给他发消息,他们的消息记录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她在坐上了加茂家派来接她的车后也还在给他发短信,告诉他自己的冰箱里有什么食物、阳台门没锁,他可以随意进出,但是不可以直接在她的房间里折腾了还不收拾、还有零星关于加茂家车里虽然有冰箱但是没有放可乐的抱怨……
之后,她就再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在她消失的一周后,京都传来消息,加茂家的继承人加茂知春陷入昏迷,加茂家准备扶正加茂家主侧室所生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