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专的人没有来。
现在冲出去解决咒灵并没有用,充其量只是做一次好人好事,高专想要追查到千晴可能需要花上更长时间,说不定会错过今年的入学。
想要以此拿到入学资格,那就必须要忍耐到高专来解决事件的咒术师出现。只有高专的咒术师来了之后,她才能冲上去展现自己的术式,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推荐入学。
她还不能出去。
一辆丰田车被掷向街边,不少行人闪避不及,惨叫着被碾压。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逃,但是一块碎裂的信号灯残骸绊倒了她,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连哭都哭不出声。
在她身侧,那辆丰田车开始爆燃起火,泄露的汽油蜿蜒流淌,眼看着就要点燃小女孩的衣角。
一杯咖啡摔落在地。
金发的上班族先生冲了过来。他扔掉了手中的那杯咖啡,腾出双臂将小女孩一把抱起,飞快地跑向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街边将她放下。
千晴看到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这位黑眼圈浓重的上班族先生卷起他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精壮结实、线条漂亮的小臂,义无反顾地冲回了宛如人间地狱般的十字街口。
他想救人。
千晴张了张口,她低下头,看向桌上那一袋白糖和奶精,着了魔一样又抬起头,死死盯住上班族先生冲向咒灵的背影。
他没有武器,这是当然的,就连水果刀都过不了地铁安检。现在他用以战斗的只有在街边捡到的半截路牌。他用路牌努力撬起一辆汽车,想要救下被压在车底的人。因缺乏睡眠而惨白的脸颊上涌起用力的潮红,给他的脸添加了几丝生气。
刚才那一袋白糖和奶精也绝对不是偶然。
他听到了千晴模仿他点单的要求,也一定是看到了她在菜单时窘迫为难的眼神和表情。
于是他在收拾小票的时候状似随意地在柜台上多拿了一份奶精和白糖,然后在打包完咖啡离去的时候,将奶精和白糖轻轻放在因为要强而努力吞咽苦涩咖啡的少女的桌上,给她留下了一份尊严体面,还有一份温暖的甜蜜。
咖啡其实也能很好喝。
这位上班族只是一名npc,千晴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在主线任务和一个路人npc的性命之间,千晴做出了选择。
“要怪就怪那帮高专的人来得太慢了吧。”她叹了口气,“还有,回去之后我得问问夏油杰,他之前究竟是怎么嘱咐这些咒灵的,一个个的连点分寸都没有。”
千晴走出了咖啡厅。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碎裂的玻璃碴子,熟练地划开自己手腕的皮肤,在层层叠叠的伤口之上又增添了一道血红的裂痕。
鲜血涌出,随她心意化作长长的血镰,在火光映照下闪耀着跃动的锋芒。
咒灵咆哮着,充满恶意地对着十字街口中心尝试救人的金发上班族发出了粘稠的声响:“杀……你……杀了……你……”
另一只浑身腐烂的咒灵的笑声宛如指甲在刮黑板,它张开臭气熏天的大嘴,对准上班族的方向,猛地吐出一股剧毒的脓液!
上班族不闪不避,因为他的双手依旧在支撑着撬起汽车的钢管,车下的司机才刚刚从车窗里向外爬出一半!
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们不知道致命危险的逼近,但是上班族能看到。
他能看见那三只咒灵,也能看见它们身上缭绕着的黑气,能听见它们恶意的话语,还有那一道笔直向他袭来的攻击。
即使选择离开咒术界去做一个普通人,他最终也还是要死在诅咒手里吗?
七海建人闭上眼睛,但他依旧用尽力气支撑着手中的钢管,给被压在车下的普通人撑出逃生的唯一通路。
如果他最后是为了救人而死的,那也不错。
……
“血操术·伞罗幕!”
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于七海的头顶,剧毒的脓液被什么东西挡下,发出不甘心的一声“噗叽”闷响。
持着长柄镰刀的娇小身影挡在了他面前,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回身瞥了他一眼。
是那个在咖啡厅点单时有些窘迫的女孩子。
她长了一张圆脸,五官柔和,看起来年龄偏小,是会让人忍不住觉得“好像小兔子”的可爱长相。
所以刚才在咖啡厅时,七海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看到她从门口走进,排在了他身后,然后蹙着眉头认真又为难地盯着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知道究竟该点什么,最后只能强装无事地点了和他一样的意式浓缩。
意式浓缩非常苦,但是面对收银员的询问时,她并没有顺势调节糖量,想必她应该不常喝咖啡。七海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已经非常顺手地额外抓了一份白糖和奶精。
一会儿在离开时,顺手送到她的桌上吧。
“加点这个,会好喝。”
面对突如其来的小小赠品,少女讶异地抬起头望向他,圆圆脸上露出一丝错愕。七海平静地移开目光,心底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惊讶的样子也好像小兔子。
七海建人知道自己有什么坏毛病。
无论是周围的同事,还是曾经的同学,还有以前的挚友,大家都说他长了一副生人勿近、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长相。平时说话做事都恪守规范,一板一眼,看人的眼神似乎也是冷冷的,让人不敢亲近。
但是他在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根本无法坐视不理。
所以在看到那个露出窘迫神情兔子一样的少女时,在看到跌倒哭泣的小女孩时,在看到被困在车下无法逃脱的司机时,七海建人还是站了出来。
即使会因此丧命,而他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加油呀,这位黑眼圈重得像熊猫一样的小叔叔。”
少女轻巧地转了一圈手中的长镰,他看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流血,而她不以为意:“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什么?
她稍稍弓起背,小兔子变了,她并不再像一只食草动物,此时的少女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在轻巧的一蹬后,她高高飞起,血色长镰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长弧。
如同在鲜血中摇曳的舞蹈,少女脚步轻盈地在三只咒灵间穿梭游戏。每一次血镰锋芒的闪光都收割一道诅咒的生命,她在咒灵的嘶吼中斩下诅咒的头颅,血镰轻而易举地刺穿黑雾的胸膛,在她同样滴落的鲜血计时中,诅咒的存在也走到了尽头。
“最后一只。”
千晴一个旋身,甚至没有用上更多的术式,血镰刀的长刃抹过,第三只咒灵就这样被她一举祓除。
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下,在指尖汇集,轻轻滴落。千晴松开血镰,任由它重新化作鲜血落向地面,而她抬起手臂,舔了舔刚才她自己割开的伤口,迈步走向正在把司机从车底下拽出来的七海建人。
最后一个被压在车下的人被救出,七海扶着车身,熬夜过后又骤然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件,他不免感觉有些眩晕。
他抬起头,看着一点一点舔着自己手腕伤口,停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女,七海觉得自己的眩晕感更重。
“已经没事啦。”千晴含混不清地说,唇角还带着自己的一抹血迹,“你一会儿还要回去上班吗,黑眼圈小叔叔?”
七海眨了一下眼睛,第一时间并没有做出回答。
千晴误解了他的犹豫,她放下手腕,震惊地问道:“不会吧,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回去上班?赶紧找个医院躺几天吧,不然你就要为公司猝死了!”
七海轻轻摇摇头,他伸出手,指向千晴的手腕,哑声说:“我没什么事,但是你也有伤。”
千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先前这具身体在为两面宿傩抢夺手指的时候近乎疯狂地割伤自己放血,在原本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伤痕。在那些伤痕之上,最新的那一道伤口边缘翻卷起来,露出里面赤红的血肉。
“我也没事,舔舔就好了。”千晴把手腕向背后藏了藏,“好啦,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社畜小叔叔。”
七海沉默地忽然向旁迈了一步,拦住了千晴的去路。
千晴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伸出手,因为虚弱,指尖稍稍有些抖,但是他还是很稳地解下了自己的领带,然后轻轻地把千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抓了出来。
“还是包一下吧。”他低声说。
千晴的手腕被七海宽大的手掌托在掌心,她垂着头,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男人用自己的领带温柔细致地为她在伤口上缠绕一圈又一圈,最后他打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然后自己也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了。”
千晴抬起头,她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七海,忽然问:“小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七海瞳孔微颤,但是声音依旧又沉又稳:“没有。还有,我今年26岁,还远达不到被叫叔叔的年龄。”
“26啊……那你比我大10岁呢,叫你小叔叔也没错。”千晴狡黠地一笑,“像小叔叔这样温柔善良又稳重靠谱的成年男性可不多,没有女朋友实在是太奇怪了。我说,以后还是别那么拼命工作啦,多花点时间享受生活嘛。万一今天我没来,你岂不是要作为单身汉死在这里了?”
七海哑然。
千晴轻巧地收回手,然后举起那只被包扎好的胳膊,对着七海挥了挥:“谢谢你的领带,也谢谢你的糖和奶精。下次有缘再见的时候,就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少女转过身,又像是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走了。七海颓然地坐下,熬夜的疲倦感又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坐在街口正中,望着天空,木然地发起了呆。
不知是多久之后,熟悉的男声戏谑地叫他的名字:“哟,建人!你怎么在这儿呀?当初不是头也不回地决定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吗,怎么今天又这么勇猛地连砍三只咒灵?”
七海回过头,看向以绷带覆眼的白发男子,他发现自己连高中时代怼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久不见,五条前辈。”
“不过今天祓除诅咒的并不是我,是另一名咒术师。”
五条悟来到七海面前,慢悠悠地问:“谁?”
“不认识,从年龄上看或许是高专的学生,她说她今年16岁。”
“哇,16岁的美少女救了你哎!”五条悟夸张地惊叹,“没想到你这家伙老树开花,同一批的学生里也就你有这样的艳遇了!说说看,那个美少女用的是什么术式?是高专的哪个学生?我作为高专教师完全可以近水楼台地替你牵牵红线哦!”
七海无奈至极:“她才16岁……”
“16岁怎么了,我初恋更早,在15岁!那时候你都还没入学呢!”五条悟振振有词,“说说,说说,是谁啊?就算是京都校的,我也能让歌姬帮忙打听一下嘛!”
七海放弃了纠正五条悟:“她留着浅色的长头发,眼睛是绯红色,圆脸。用长柄的红色镰刀,术式似乎是……赤血操术。”
赤血操术,红镰刀。
五条悟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露水一样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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