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仓、这是古代王朝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
常平仓主要是在市场粮价低的时候,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不仅使朝廷储藏粮食的官仓、太仓和太仆寺都充满了粮食,而且边郡地方也仓廪充盈。
在市场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
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对平抑粮食市场和巩固封建政权起到了积极作用。
因此、要想看淮北大饥是不是真实的,首先就是要看常平仓和官仓。
官仓不可轻易动、而常平仓可以。
所以、当左光斗带着都察院的官员和吏科官员走进常平仓的时候,都察院的小吏就开始对常平仓进行验收了。
邳州城的常平仓,长四百二十步、宽四百二十步,一共五十处仓屋,仓屋宽八步、长八步,每屋放置粮两千七百石,最大储粮十三万五千石。
但是在都察院小吏的搜查下,常平仓的储粮仓只有三十四个粮屋是满的,一个只有一千两百石,也就是完全符合刘汴口中的九万三千石标准。
“粮食有没有什么问题?”左光斗皱着眉询问,而都察院小吏也不是蠢人,直接说道:
“这些粮食,有过搬运的痕迹,并且仓屋内的粮气并不浓重,显然是这几天才搬进去的。”
“那我知道了。”左光斗微微皱眉,这样的东西并不足以充作证据。
想到此处、他就准备转身去找杨涟,而与此同时的杨涟也带人纠察起了官仓。
比起常平仓,官仓是它的三倍大小,最高能容纳近四十万石粮食。
杨涟带人在其中检查,打开一个仓屋后,杨涟直接从旁边小吏的手中抢过了钉耙,勾住粮食就拉了下来。
“哗啦啦”的粮食落下,却不见一点灰尘溅起,而杨涟更是冷哼了一声。
粮无尘者、大多都是士绅商贾拿来买卖的储粮,官粮大多从百姓手中收来,百姓在未褪壳吃米前,粮食上有不少灰尘。
若是正常的官粮,这么一勾必然出现许多灰尘,而这些粮食没有,也就代表不是官粮。
“杨大人……”
这个时候、陆修隐晦的递上了厚纸,而杨涟见状后,看了一眼陆修身上锦衣卫的衣服,便紧皱眉头打开了厚纸。
上面所记载的事情,让他对邳州所发生的的事情有了充分的理解。
知道官仓和常平仓的粮食都是士绅商贾的之后,杨涟立马咬紧了牙关,并在脑中形成了一个想法。
“不用查了、都出去吧!”
杨涟一开口、所有小吏都退出了官仓,而杨涟也在官仓门口见到了左光斗。
“粮食很新、是搬运的……”左光斗率先开口。
“你看看这个。”杨涟递出了厚纸,左光斗也带着疑惑接了过去,随后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瞬间将厚纸收了起来。
“将计就计!”杨涟皱着眉直接开口,随后和左光斗走向了刘汴,对刘汴作揖道:
“官仓与常平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请问淮安府库银还有多少。”
“回杨都给事中,淮安府尚有库银十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七两五钱八分六厘。”刘汴侃侃回答:
“其中秋税三万九千三百四十五两七钱八分,加派五万三千六百二十七两整。”
“剩下的两万零四百九十四两八钱六厘是留存银。”
“那么请问官仓之中的秋税漕粮是多少呢?”左光斗也明白了杨涟的想法,紧跟着追问了起来。
这个时候、刘汴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依旧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局势,所以作辑回道:
“官仓之中的粮食,留存四万石,漕粮二十二万四千六百三十七石”
“好!”听到这话、杨涟忽的开口,而刘汴心中的不安感也上升了起来。
“把犯官刘汴给我拿下!”杨涟怒叱一声,下一秒陆修就出刀架在了刘汴的肩头,让他冷汗直流。
“杨都给事中!请问本官犯了何事?!”
“犯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面对刘汴的嘴硬,左光斗怒叱一声,并从怀里掏出厚纸,抽出标记尸体地图的那张。
他转身对陆文昭作辑:“请陆同知派人,护送都察院和吏科的官员前往地图上的这些地方查看!另外派人看管官仓、常平仓,官府银库。”
“左佥都御史请放心……”陆文昭早就知道了一切,看着眼前的情况按照他所想的发生,当即就准备派人护送都察院和吏科官员出城。
刘汴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上了枷锁,而淮安府的一系官员也被关入了邳州县监牢之中。
不过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陆文昭却给杨涟打了一针预防针:
“杨都给事中、这样做之后、您有想过怎么回应淮安府内士绅吗?”
“回应?”杨涟冷哼一声道:“老夫背后有朝廷!还有万岁!需要对他们做什么回应?!”
杨涟这话、让陆文昭十分佩服他,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旦传开的影响。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所有邳州的士绅商贾也都知道了官仓和常平仓,以及银库被锦衣卫看管的消息。
他们没能想到、表面只带了六百人前来的陆文昭,实际上早就调动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提前抵达淮安府。
眼下淮安府、徐州两地等十余县都被锦衣卫接管,参与案件的锦衣卫,足足有四千余人……
所有人都前往了被称为李举人的那位士绅府中,而他们所构成的,是盘综复杂,占据淮安、徐州等地五成以上田亩、八成以上商贸的巨大利益团体。
李举人坐在主位、正厅之中左右各坐十二位各家家主。
此刻他们的脸上、都表现着焦急和不安,而原因不止是刘汴被抓,更重要的是他们钱粮。
眼下邳州、山阳、清河、安东、桃源、沭阳、海州、徐州等地的官仓和常平仓内一共扣押着属于他们的三百二十七万六千余石粮食。
不仅如此、衙门库银中,他们也借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原本以为事情万无一失,眼下看来恐怕生变了。
三百多万石粮食、三十多万两银子……
等风头过去,这粮食后续慢慢卖,最少能卖上千万两银子啊……
眼下就这样被扣押不说,瞧着朝廷的架势,是要把所有银子和粮食都用来赈灾,或者都运走啊。
若是数量少些、他们也就认了,可他们之前帮忙安抚灾民已经花了几十万两了,粮食如果都被运走,他们就都白忙活了。
“李举人、您开口吧,只要您开口,我们便出手!”
“是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三百多万石粮食上了,那三十几万两银子,朝廷要是拿去也就算了,可眼下粮食是万万不能运走啊!”
所有人都在叫嚷、但也不怪他们叫嚷,毕竟这笔粮食对他们着实太过重要了。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家产也就七八万两,拿来买粮食囤积后,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上下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眼下顶多就是不赚不亏。
可身价翻十倍的机会就在眼前,谁又愿意放过?
他们的话、李举人听在耳内,但是也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这时一个人突然开口道:“当初打点的时候南直隶那些人拿了几十万两银子,现在见朝廷派人来就怕了。”
“要我说、干脆学那苏州,直接怂恿百姓!”
“对!没错!”听到这话、李举人也眼前一亮,他回应了一声后,便对众人道:
“那刘汴叫我们掏粮食掏银子把局面安稳下来,他自己却搞破了篓子。”
“不过他既然赈灾,给了那群泥腿子活路,想来那些泥腿子一定对他感恩戴德。”
“眼下不用我们出手,只要派人把事情改一改,便能叫那杨涟放人!”
“李举人细说”听到这话、其他人都好奇了起来,而李举人则是诡笑道:
“各家麾下的佃户那么多,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很快就能把事情做好……”
紧接着、李举人便开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众人,而他们听后也觉得眼前发亮。
事情谈妥、他们便纷纷告退,随后按照李举人的话前去办事去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邳州城内就多出了许多流言。
这些个流言自然逃不过锦衣卫的耳目,流言的内容也很快就送到了陆文昭手中。
砰!
“真是愚民!”
邳州锦衣卫百户所内,陆文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而他所生气的,正是那留言的内容。
在那留言中、刘汴和众多淮安官员都成为了为了百姓好的父母官。
淮北大饥一开始的时候,刘汴就要想赈灾,但是因为官仓不能开,常平仓数量不多,流入市场后只稳定了三天的粮价就消磨殆尽。
因此、这才发生了之后几个月的连续饥荒。
至于山东、凤阳等地没有接收难民,则是因为他们早早接收过了,官仓粮食都需要运给京城,所以才没敢动。
在这样的局面下,刘汴自卖家产、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四川老家的宅邸田地卖光,从四川买来了足够赈灾的粮食。
但是时间来不及、所以六天前刘汴私自开了官仓赈灾,想等着四川买来的粮食到了,自己再补贴粮食。
却不想昨日杨涟他们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了拿人,因此刘汴是被冤枉的……
这看似漏洞百出的谎言,对于掌握了所有情报的陆文昭等人来说,就像是一个街边说书先生随便编撰的小故事。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见过刘汴、也没有见过杨涟等人,更不了解事情真相的饥民而言,却更接近他们所见到的真相。
他们这六天攒下的粮食、铜钱,都是刘汴叫人发下来的。
这样给他们发粮又发钱的刘汴,怎么可能是贪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