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管号角声吹出是否一样,当它们被吹响的时候,战事也就宣告开始了。
两边骑兵慢慢的动身,距离一点点的靠近,双方士卒、战马、将领的呼吸声也逐渐的加快了频率,并且更加沉重。
马蹄踢起的泥水四溅,没有人在意,而阴沉的天穹上、也开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变得透亮。
一种压抑感在众人心头升起,最后到双方抵达一里的距离时,明军率先加快了脚步。
“驾!”
明金双方见状,分别开始提速,而战马也开始大口呼吸的狂奔。
辽阔的辽沉平原声,轰隆隆的马蹄声填满了这块平原,明军无须调整,所有人下意识摸向了装着骑铳的皮囊,将皮囊中的骑铳拔出后,小心翼翼的不让弹子和火药倒出来。
金军的所有人一手持弓,一手持破甲箭,所有人都等待着面突的机会。
双方的第一排都是面突骑兵,而第二排开始便是手握在短兵上的短兵骑兵,金军是为了防备四骑卫面突后有可能短兵的准备。
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好像倒计时,双方的眼中,对方的铁骑体型在不断地放大,最终在双方冲过两百步的时候,各自分散开。
明军前排上万铁骑分为上百支小队,而金军同样如此。
当距离达到一百步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举起了骑铳弓箭。
五十步的距离,让所有人从未觉得如此遥远,如此漫长……
“砰砰砰——”
“休——”
放铳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是金军机智趴下的场景。
黄台吉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即便大军前面的战马因为中弹而不断的倒下,将一名名两白旗勇士甩出。
知道了明军骑铳的威力,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只要在两军交手的时候趴下,明军的骑铳就不可能在击穿战马后,再打中金军士兵。
被甩下战马顶多是九死一生,但坐着绝对死!
明军第一轮面突被金军躲过了大半,但依旧有数以百计的建虏被从马背上甩飞,战马也踉跄摔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泥水飞溅,趴在马背上得意幸存的幸运儿们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伴随着“崩”的一声,在一瞬间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明军骑兵,成功面突!
“额啊——”
“嘶嘶!
!”
吃痛声、战马嘶鸣声,连人带马的碰撞声不断响起,明军跌落马背者超过百人,而面对金军的小心思,第二排的短兵骑兵选择用肉搏来告诉金军,谁才是辽北大地的短兵第一!
“砰!”
“冲过去!”
战马碰撞,马背上的士卒腾飞而起,而黄台吉不在意一切,他所在意的是冲过明军的包围圈,向西北奔逃。
杜度和两名固山额真,以及白甲巴喇牙们护住了他的中军大纛,并且一些白甲巴喇牙熟练地在双方碰撞时射杀想要击杀黄台吉的一些明军,可四周的明军并没有在减少……
“不对!这些明军怎么都往中军大纛涌?!”
突围的同时、黄台吉在交手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面八方的赤潮都往他这里冲来,这根本就不正常。
哪怕正常情况下,士卒都希望斩将夺旗来一战成名,但未有这么疯狂过啊?
“杀狗鞑子!”
“黄台吉何在!?”
“先杀黄台吉!”
一时间、黄台吉无比痛恨自己能听得懂汉话,因为在战场上、几乎所有明军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的手脚发凉,但依旧咬着牙左突右冲,试图冲出包围圈。
“这不对劲!为什么明军这次这么执着于短兵包围我们?!”
杜度跟在黄台吉身后,带着大军试图杀出重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正常来说骑兵碰撞面突后,都是迂回撤走,少量短兵或许为了掩护大部队撤走进行下一次面突而留下,但眼下的明军基本上如潮水一般挥舞着短兵涌来了,根本就不想着第二次面突。
明明面突对他们最有利,而他们却不进行第二次面突。
这么一来、黄台吉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借助第二次面突时的机会突围了。
三万铁骑打九千,只是一瞬间,明军铁骑便把金军包抄,而满桂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反复面突这一作战方法。
要彻底弄死黄台吉,就是不计代价的将这部兵马围歼此地!
战场外围,满桂带着上前骑兵游弋在战场外,死死的盯着乱军之中的金军大纛,更是看着金军的数量越来越少。
这时他已经认为黄台吉插翅难逃了,但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存在于这种不可能上。
忽的、远方出现了马蹄声,而这样的马蹄声比起杂乱的战场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马蹄声带来的木哨声足以让满桂知道,战局发生了变化……
“总兵!老奴带兵原路折返,正向此地杀来,距离我军已经不足十五里!”
塘骑狂奔,来到满桂面前时在马背作揖回禀,而满桂脸色难看道:
“这老奴、还是想对我们下手!”
“曹总兵兵马到何处位置了?”
满桂转头询问四卫指挥使,而四卫指挥使中的天策卫指挥使也作揖道:
“曹总兵已经抵达东南十里外!”
“来得及!”满桂转头看向了黄台吉的大纛,随后下令道:
“传令曹总兵,让其前往阻击老奴,杀了黄台吉后,功劳分他一份!”
“得令!”天策卫指挥使立即安排新的塘骑去通知曹文诏,而满桂也带领众人继续围观起了两白旗被绞杀的战场。
他们无法俯瞰战场,但是可以通过两白旗不断倒下的旗帜得知,他们的数量在疯狂的减少。
“彭!”
金瓜锤袭来,正在左突右冲的黄台吉猝不及防被砸中腰部,瞬间从战马跌落,倍感疼痛。
“贝勒!”正白旗固山额真见状,当即带着白甲巴喇牙冲来,杀退了黄台吉四周的明军铁骑。
“下马!结阵!”
固山额真翻身下马将黄台吉扶起,而意识到无法突围的黄台吉也扶着被砸中的腰部,果断下令下马结阵。
如果不趁着建制没有受到毁灭性打击下马结阵,那等到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都死光了,想要结阵就困难了。
结阵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结阵就是等死。
黄台吉不相信自家汗阿玛舍得用两白旗近万人的性命换取一场胜利。
“下马!换步弓!”
建制没有受损的金军开始在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纷纷下马向着白甲巴喇牙所代表的中军大纛聚集,即便战场上游勇散兵的向军阵跑去是取死之道,但眼下不去才会真的死。
事实证明黄台吉赌对了这件事。
当白甲巴喇牙翻身下马,他们开始用重磅的步弓反击明军铁骑,并且随着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金军逐渐稳住了即将败北的颓势。
“总兵,建虏下马结阵了!”
拿着双筒千里镜的龙骧卫指挥使提醒满桂,而满桂闻言,当即抬手下令道:
“大军散开,把准备好的步铳用上!”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一时间明军铁骑似鸟兽飞散,将战场的面貌露了出来。
此刻的战场地上躺满了无数的战马和建虏、以及明军的尸体,而在战场中央,较之战前的两白旗数量,他们的数量减少了四分之一,可以说损失惨重。
唯一致使他们没有投降的,不是身为女真人的骄傲,而是他们的家人都还在赫图阿拉。
所有人满身狼狈,一些在尸堆中求救的建虏被人救出拖往阵中,而黄台吉脸色惨白,满头汗珠。
被人砸了一锤的腰部此刻疼痛无比,疼痛难忍的他只能扶着腰,坐在了一匹战马的尸体上,显然伤的不轻。
“贝勒,明军退去了,看样子准备装填火铳,继续面突。”
身上染血的固山额真前来搀扶黄台吉,而黄台吉额头满是汗珠,脸色疼的苍白,但依旧强忍着疼痛道:
“杜度呢……”
“杜度台吉……”固山额真有些难以启齿的看向了一边,而黄台吉见状也望了过去。
只见在十几步外,杜度正满脸血迹的躺在镶白旗固山额真的腿上,嘴里时不时吐出血沫。
“扶我过去!”看见杜度的样子,黄台吉抓紧了正白旗固山额真的手,命令对方扶自己过去。
固山额真无奈,只能扶着黄台吉过去,而当黄台吉蹒跚着来到杜度面前的时候,他因为腰部疼痛,一瞬间就跪了下去。
“杜度!”
看着头盔消失不见,满脸是血的杜度,任谁看他都活不长了,而黄台吉也抓紧了他的手。
“……”
杜度瞪圆着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却除了一口血沫涌出外,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死死的抓着黄台吉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
最后他是怎么离去的,黄台吉都不曾发觉,只是当他看到杜度双目中没有了神,才死死攥紧了他的手,确定他已经死去。
“主子——”
见到杜度死去,镶白旗的固山额真立马惶恐了起来,要知道杜度是努尔哈赤长孙,如果努尔哈赤知道杜度死了,恐怕他得作为第一人陪葬!
“他死了!先考虑我们怎么活下去!”
黄台吉扒开了杜度攥紧自己的手,扶着腰坐在了泥泞的地上,顶着苍白的脸还想说什么,却再度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
明军的攻势、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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