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当天下卫所都被轰轰隆隆革新的时候,云南的二十卫也相继被裁撤。
这样的举动,自然引来了各方势力的瞩目。
不过云南不同于其他地方,云南的二十卫至少还是能拉出一支能打的兵马。
因此、在马祥麟麾下三营兵马裁撤了二十卫后,当即新编组建了四个营。
这么一来、云南的局势就有些微妙了。
沐昌祚领兵囤于元谋,与元谋土司吾必奎一起会猎,两者拥兵四万有余。
至于昆明,马祥麟本部兵马达到七营,合计两万有余。
云南西北的丽江木氏,木增拥兵三万有余。
东南还有阿迷州的土司普名声,拥兵三万有余。
除此之外,还有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王弄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拥兵上万的土司。
西南的局面依旧不容乐观,即便贵州全境土司被平定,但云南和广西依旧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位没有接受改土归流的土司,而他们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是令人担忧的。
此刻、所有土司都在看着沐昌祚和马祥麟的对峙,想知道沐昌祚会不会反。
如果沐昌祚反了,他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只要沐昌祚扛住大明的压力,他们也可以相继跟着造反,如果扛不住,他们就可以加入到围剿沐昌祚的利益瓜分中。
这样的局面,就好像一头勐虎对阵巨熊,而四周则是一群豺狼围观。
自然、作为这样局面中的两位主角,昆明的马祥麟和元谋的沐昌祚都十分警惕。
他们在避免擦枪走火,也在避免懈怠而被偷袭。
云南总兵府内,二十七岁的马祥麟皱着眉,看着手中的文书,久久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直到他的夫人张凤仪端着午饭前来,他才放下了文书。
“怎么了?皱着个眉,也倒是不怕把自己皱老。”
同样统兵参与了奢安之乱和复辽之战的张凤仪一点都没有惧怕马祥麟的意思,话里话外尽是调侃。
她身长体细,在这个女性人均五尺不到的年代,却有着五尺三寸的傲人身高。
不过、相比较旁边的马祥麟,她便显得娇小了许多。
由于秦良玉身高体长,而马千乘也不差,因此二十七岁的马祥麟身高五尺七寸。
身高加上他的勇力,再加上他闲暇时喜欢看书绘画,而上战场后喜欢穿银铠,骑白马,常单骑冲阵,因此军中称呼他为“赵子龙”、“小马超”。
只是这小马超此刻却陷入了两难,全因为手中的书信。
对于自家夫人的调侃,他也是松了一口气道:
“京城那边的事情,殿下让西军都督府诸军先行募兵,而伯父又让我在云南多募八营兵,所以我正因此而头疼。”
“怎么?给你十五营兵力,还委屈上你了?”张凤仪调笑着,只是马祥麟摇头道:
“我自知管不了十五营兵力,若是只有三营兵力,我尚可能和黔国公打个往来,但若是统帅十五营,恐怕便只能据守了。”
“这倒不怕,我可以帮你领一营。”张凤仪走到马祥麟背后,替他捏了捏肩膀。
感受着肩部的舒畅,马祥麟此刻也呼出一口浊气道:
“现在五军都督府革新,文臣领兵就有些困难了。”
“也不知道殿下准备怎么安排洪总督和孙总督等人。”
马祥麟说出了一个大部分人都在担心的事情,毕竟朝廷给洪承畴等人的官职是总督西南和三边。
眼下有了五军都督府革新,那么兵权就不属于洪承畴等人了,对于他们怎么安排、朱由检却直到现在都没给出答桉。
尽管洪承畴等人相信朱由检,但时间拖长了,恐怕会生变。
马祥麟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相识了数年的人和自己分道扬镳。
“你啊……”张凤仪用力捏了捏马祥麟肩膀,埋怨道:
“倒是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事情吧。”
“要我说、西军和南军一同入云南,将土司一扫而空便是。”
“说得倒轻巧……”因为有些疼咧了咧嘴的马祥麟缩着脖子道:
“云南、广西、四川三地土司数十余位,兵力不比奢安之辈差。”
“要是想平定他们,恐怕还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
“朝廷刚打完了复辽一战,哪里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罢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祥麟摇了摇头,张凤仪也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吃你的饭吧……”
两夫妻打情骂俏,却不知三百余里外的沐昌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
元谋、这个人口多为彝族的土县,此时此刻聚集了汉彝四万兵马,而作为大军统帅的沐昌祚却丝毫没有和大明开战的底气……
“耶耶(爷爷)、娘和奶奶来信了,马祥麟倒是没有为难她们。”
元谋县外明军军营内,沐启元拿着黔国公府命人送来的信,扫一眼便对坐在主位的沐昌祚解释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沐昌祚却不喜的回道:
“家在人家手中拿捏着,眼下无事不代表之后无事。”
“这次朝廷要我黔国公府交出兵权和所有卫所田,如果真的交出去,府内田亩最少消失一半。”
消失一半……
听到这话,沐启元心中一悚,因为这一半对于沐府来说,也就是说最少消失五十万亩。
在云南,大明可以管控的纸面田亩数量是二百九十余万亩,而黔国公府独占三分之一有余。
由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沐昌祚会想着和朝廷讨价还价了。
其他家勋贵顶多侵占个十几万、或者二三十万亩,而他是侵占了上百万亩。
其中历代皇帝的恩赐占据一半不到,更多的一半都是侵占百姓和侵占军屯田。
朱由检要革新,这不是革新,这是革沐昌祚的命。
他舍不得命、也舍不得把田亩和兵权交出去。
他已经知道了,朱由检定下的勋臣革新政策,说白了就是三代而终!
以他国公的爵位,再过些年月传给自家孙子沐启元就变成黔国侯,随后再传一代便是黔国伯,再传便没有了。
尽管朱由检也说了,只要勋臣上战场杀敌,便可以凭借功劳保留爵位,但谁知道这所谓的功劳究竟要多大?
这也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问题,如果朱由检能挑明这个问题,他或许便安心不少了。
只是、朱由检一直没有给他书信,也一直没有让人给他派来书信,这让他隐隐不安。
他不是傻子,知道对方在掌握主动权,等自己主动上书。
但问题是,这局面明显就是谁先派出书信,便代表谁先服软。
若是他服软了,那在和朱由检谈价钱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谈了……
“小儿歹毒……”
一想到朱由检居然还可以气定神闲的坐镇燕山,沐昌祚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难道不怕我啸聚土司,再来一场奢安之乱吗?”
沐昌祚不由在心底自问,但是他想了想,便明白了朱由检为什么不担心。
说白了、朱由检大概是看清了他不敢造反的底子,所以才这么游刃有余。
“接下来是要派西军和南军入驻云南,还是要干嘛……”
沐昌祚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也想不到朱由检为什么能这么气定神闲的原因。
不过、在他头疼的时候,朱由检的书信也送到了该送到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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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齐王殿下也太霸道了,居然要我们交出兵权?”
丽江木府内,伴随着木增之子木懿的开口,正在澹定描绘丹青的木增笔锋一顿,随后呼出一口浊气,将笔放置于笔架上,接过了自家儿子手中的书信。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自然是随着内容开始皱紧,但当他看到兵权交出后,能获得西军左参事的职位时,他便舒展了眉头。
他取出白纸,研磨后开始书写,而木懿也上前围观。
“爹!您真要把兵权给他?!”
当木懿看到自家父亲书写的内容时,他立马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对方。
不过、相比木懿的惊讶,木增反而平静道:
“五军都督府,七十万兵马,先不提其他几军,单单西军我便无法独自面对。”
“那可以找沐昌祚和其他土司一起结盟啊!”木懿不解,而木增摇头道:
“云南所有土司和黔国公府还有我们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兵马。”
“一旦我们拖住了西军,齐王很有可能会出动上直……”
说起上直,木增立马想到了孙应元所率领的上直三步卫。
不论是步铳还是火炮,都是让木增感到头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