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数百本奏疏。
这些奏疏都是各县关于赋税只截留当地一成提出的一些意见,其中不乏有已经升为知县的一些燕山学子所上疏。
【臣以为、一成截留过少,如臣所在的台州府仙居县,户籍不过四万余人,旱田水田不过二十六万亩,其赋税折色不过……】
一本本奏疏,大多都是希望将赋税截留提升,更有甚者希望废除新政,恢复地方与朝廷赋税三七截留运往的政策。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直接抬头对站在门口的王承恩道:
“承恩、把奏疏中关于建议、反对新政中赋税截留运往的奏疏找出来,统一回复……”
“若是钱粮不足,可向朝廷申请,而不是反对新政。”
说罢、朱由检起身走出书房,坐在了会厅的八仙桌前。
他用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打击,王承恩则是叫来了十几名王府内的书吏,整理筛选着奏疏。
过了片刻,杨如是和杨媛爱端着饭菜上桌,朱由检也低头用起了膳食。
这种时候、杨如是倒是很懂得,自觉的走到旁边的屏风背后开始弹起了古琴。
这是王肯堂等人建议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古琴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可以调节身体。
《左传》中说,音乐像药物一样,可以使人百病不生,健康长寿。
古代中医有“五音疗疾”的理论,认为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
角为木音通于肝,征为火音通于心,宫为土音通于脾,商为金音通于肺,羽为水音通于肾,通过五音调节五行及阴阳的平衡,就可以达到修身养性和身体康健。
朱由检是不信这些的,不过试过几次后,他算是明白古人为什么喜欢听古琴声了。
听古琴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心情平静,朱由检后来想了想,觉得声音是一种波的震动,波也是物质,那肯定会对人体发生作用,因此也就保留了这个习惯。
清微澹远的古琴之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其无过无不及的风格与传统养生观是一致的。
中正平和的琴音,能调理五脏六腑,如果驱除了负面情绪,人就会感到安静放松、神清气爽。
杨如是虽然还小,但朱由检喜欢带她读书,朱由检作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弹琴,或者弹动古筝。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为一种娱乐消遣的方式了。
不过、在朱由检用膳结束后,杨如是就停止了弹琴的举动,起身和杨媛爱一起收拾起了桌子。
这时、书吏们也整理出了朱由检要求整理的奏疏。
在这些奏疏整理出来后,关于其他事情的奏疏便只剩五六十本了。
看到骤减的奏疏,朱由检不免松了一口气,觉得任务轻了许多。
坐回书桌位置上,朱由检开始一本本的处理奏疏。
这其中奏疏,大多来自刚刚成立的酒课司,或者是茶课司、盐课司、市舶司。
这四种课税,眼下被人称为四司,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承担日后大明朝近半的赋税。
酒课司的奏疏中,主要是在讲述各地酒课下发后遇到的问题。
首先便是酒课司的人数虽然多,但他们需要对付的人群更多。
眼下所有酒水只能在皇店购买,这就需要增加衙役的数量,对城镇私自贩酒的私酒贩子加大打击力度。
眼下全国衙役数量是四十二万,速度增长不快,所录取的都是燕山学子率领的良家子弟。
四十二万人,想要对大明上亿百姓中的私酒贩子打击,确实有些困难。
相比较狡猾的私酒贩子,当百姓们听说废除了一些杂税后,反而对于购买酒曲没有那么抗拒。
朱由检废除的哪几项杂税,每年都要收取百姓上百文税钱,而百姓买酒曲不贩卖不过是一文一斤,这并不算多大的压力。
说白了、也就两三天的工钱,就能买够三十斤酒曲。
因此、酒课司十月开始从京城向外收税起,至今日的酒曲已经售出一千四百余万斤,收的酒曲银一万四千多两。
酒曲银只是小头,皇店的酒水贩卖才是酒课司的收入大头。
从十月开始,皇店的酒水销售量日益提升,从十月初一的日售七万多斤,到冬月初一的日售十九万斤,再到腊月初一的日售三十二万斤。
皇店售出酒水从平民的地瓜烧到御酒,价格不一,三个月的时间便达到了六十七万两。
这还只是一开始,眼下有不少酒课司的官员书吏还没有抵达自己就任的地方。
等他们全部就任,监督打击私酒贩子后,朝廷的酒课司税收只会越来越多。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喝酒是一种消遣,只要人口越来越多,那么用喝酒来消遣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时、朱由检手中也拿到了户部的奏疏。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大明的人口数量经过一年灾情的再次核查,纸面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亿零八百余万人。
“远远不止……”
看着这数据,朱由检摇了摇头,因为在他心底,大明人口数量应该是一亿两千万到一亿六千万之间。
大明内部环境和北宋内部环境差不多,甚至还稍好一些。
北宋能在上百年时间人口翻倍,大明的环境比北宋时期更宽松,赋税更低,那么人口不可能连一倍都翻不了。
查出人口数量,清查田亩,然后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
这将是朱由检要在政治上做的政策,这个政策和经济挂钩,两者需要一起进行。
朱由检倒不要求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他要做的只是几十年的抑制土地兼并,然后向外开拓疆域,把手里土地少、甚至没有土地的百姓迁移出去。
这个事情做好,大明还能兴旺三代……
脑中的想法在不断的构思,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顿。
很快桌上的奏疏就被朱由检处理的只剩下了三本,而这三本都是比较重要,急需处理的奏疏。
首当其冲的是洪承畴发来的奏疏,朱由检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首先洪承畴说了一些关于搜查队的事情,其次说了一下南下参与战事的诸藩子弟们。
他们被洪承畴派往了沐启元和吾必奎的兵马中,亲眼见到了扫尾的流程和残忍。
这点是朱由检要求的,他个人并不觉得残忍,反而是在借此告诉藩王子弟,对付土人应该怎么对付。
朱由检最怕的就是诸藩子弟里出了一个圣母,最后让土人给骑到了头上,那样他得气死。
因此、对于洪承畴的安排,他不吝夸奖道:
“给搜查队发田,让诸藩子弟见识扫尾的残酷,洪承畴这手段倒是不错……”
夸奖完,朱由检抬头对王承恩道:“传文昭来一下。”
“是……”王承恩应下,随后让人去传陆文昭。
至于朱由检则是用朱笔在洪承畴的奏疏上写下评语和建议。
“田亩不足,可用当地囚犯开垦,效彷辽东百姓之举,一年种黍、二年种马铃薯、番薯,第三年种水稻……”
“所需钱粮可尽数上疏,朝廷有余力者,尽数拨发。”
写完、朱由检合上了奏疏,拿起了第二本。
这第二本奏疏,是旧港沉廷扬上疏的,主要就是说了一下,随着灾民南下,旧港无主之地已经尽数发完。
沉廷扬请示朱由检,询问是否将交趾即将派来劳改的囚犯,用于开垦田地。
对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批阅同意,毕竟旧港的人口多了,更利于藩王海外就藩。
处理完,他拿起了最后一本奏疏,而这份奏疏是镜城尤世功发来的,显然是关于奴儿干郭桑岱的奏疏。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本奏疏,朱由检才让人传召陆文昭。
他没有急于打开奏疏,而是等陆文昭进入书房后才打开奏疏扫了一眼,随后道:
“尤世功上疏,说郭桑岱已经在奴儿干集聚起了十六万野人女真,并修建了十几座城池石堡,在一些地方开垦种植马铃薯、蜀黍。”
“北镇抚司对此知道吗?”朱由检放下奏疏,直视陆文昭,而陆文昭则是作揖回应道:
“知道、不过奴儿干苦寒,锦衣卫亲眼所见,马铃薯在当地亩产不过二石,蜀黍更是亩产不足六十斤。”
没有沙俄的黑小麦,朱由检不相信郭桑岱可以自给自足,不过他还是得问问。
只是眼下陆文昭的话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因此他也不再纠结,而是交代道:
“郭桑岱是堵死建虏北逃的防线,告诉他把石堡沿着北山向西修建,顺带召集北边的使鹿部、使犬部归顺大明。”
“对于郭桑岱的粮食供应一定要严格把控,避免重蹈覆辙。”
“卑职明白,请殿下放心。”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靠在椅子上追问道:
“颜思齐的事情如何了?”
“颜思齐……”听到朱由检的询问,陆文昭的思绪也飘到了大洋对岸的日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