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给朕滚出去!”
“都给朕滚出去!”
“滚!!!”
内廷养心殿内,当打砸之声不断传出,与之一起传出的,是朱由校盛怒的咆哮声。
一大群太监宫女连滚带爬的退了出来,而养心殿里,朱由校气的发抖,在他面前跪着的王安四人也是汗流浃背。
“万岁息怒……这账最少是算清楚了,眼下我们……”
“息怒?!”
魏忠贤还想表表忠心,然而朱由校却拿着户部交上来的京官“官吏定禄册”向魏忠贤瞪着眼睛怒骂:
“他们对武清县百姓征收六万两银子,发给了户部三万两,户部给朕的内帑发了五百两,而他们自己贪了三万两!比户部拿的还要多多得多!”
“砰!!!”
朱由校忍不住抓起砚台砸向魏忠贤身后的大门,砚台与大门碰撞声让魏忠贤发抖,而王安和王体乾、刘若愚三人也在此刻达成了统一战线。
“万岁发火就发火,你拍个什么马匹?拍***啊!”
三人难得在心里异口同声的骂起了魏忠贤,而魏忠贤也被吓了一跳,勾着头不敢抬头。
“反了天!反了天!”
“朕统御九州万方,是天子,是皇帝!他们就拿这些东西来瞒骗朕吗?!”朱由校激动的抖落着手中的文册,并持续不断:
“对百姓收正赋一倍的耗羡,他们收了银子进了自己的兜里,却要朕和朝廷来为他们承担骂名!”
“到头来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齐王和朕所分地而得的名声全被他们败了个精光!”
“齐王……齐王到哪了?!”
朱由校大声宣泄,而王安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齐王殿下已经行至保定,据说殿下舟车劳顿,需要休整几日再进京。”
“他们把朕的弟弟都累病了?!”朱由校抬手将文册砸在桌上,“砰”的一声让众人身体一抖。
“他们拿了银子,转过头来说朝廷给的俸禄不够,要求加俸,做出的混账事还需要朕的弟弟给他们擦屁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朱由校气得发抖,指着跪着的四人道:“抄……抄家!”
“抄!得抄!”魏忠贤连忙附和,只是他这边刚附和,王安就跳了出来唱反调:
“万岁、不能抄啊!”
王安不等朱由校继续发怒,便继续说道:
“齐王兴大案,本就惩治了天下十数万官吏,而天下八省皆有大旱,浙江、南直隶又有洪涝尚未收尾。”
“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七省之中,有十省都遭遇旱情,外加上交趾刚刚收复不久,诸藩就藩又在即,若是再兴大案,则天下动荡,人人自危……”
“须知天下贪腐官员,不仅仅有官员胥吏,还有燕山,还有士绅豪强,望万岁三思……”
王安的话,渐渐抚平了朱由校的怒火,但这种怒火不是消失,而是被压了下来。
“你说的不错……天下诸事繁多,我大明内忧外患,确实不应该大动干戈……”
朱由校坐回到了龙椅上,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双手搭在扶手上,很快变得气定神闲:
他拿起《官吏定禄》的新文册,而上面记载了日后官吏规定内的收入有哪些。
从正一品来看,毕自严规定了正一品正俸三千两银子,以及太医院的医治保证,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免赋免丁。
正二品二千两,正三品一千六百两,正四品一千二百两,正五品八百两,正六品五百两,正七品二百两,正八品一百两,正九品五十两。
从品的俸禄是正品的八成,不过这个制度只存在八品及其以上。
九品分为正九品、从九品、次九品三等。
正九品为俸禄五十两,从九品为十五两,次九品为十两,而大部分燕山书吏都会是从九品,兵马的兵马和衙役则是次九品。
另外、这次管理定额后,胥吏都要从新参与一场会考,会考通过的则成为次九品官员,不通过则是继续实习,每年只有六两银子的俸禄。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一旦大明眼下一百二十几万胥吏通过会考,那么大明会骤然多出一千八百万两俸禄支出。
以大明的财政,显然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发俸禄的。
不过、既然是会考,那么考什么?什么时候考?怎么考?这就是朱由检说的算了。
毕自严在《官吏定禄》中夹了一张手书,而朱由校也拿出拆开看了看。
手书上,毕自严特别说了这是缓兵之计,大明真正需要的从九品人数,只有六十万人。
次九品的数量,则是在五十万人左右。
如果按照这个推行,大明最后的官员数量会达到一百一十二万,俸禄支出会达到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这看起来十分恐怖,因为算上军饷的话,大明每年仅俸禄支出,就需要达到二千七百万两银子。
二千七百万两银子,这对于今年粮食折色后,总收入在四千九百万两的大明来说,基本就占据了53%的支出。
并且前提是,粮价得一直保持五百文,不然一旦粮食价格降低,大明的总收入会更低。
不过、如果大旱结束,大明能实现八千万石岁入的话,那即便粮价跌回四百文,田赋折色也有三千二百万两银子,算上户部和御马监的收入就是五千六百万两。
政治实际上就是经济账,包括军事也是。
文武俸饷二千七百万两的这个数额,朱由校还能接受。
“官吏定禄既然已经裁定,那就等齐王回京决断,一旦决断,立即执行!”
说罢、朱由校将《官吏定禄》文册放在桌案上,起身便要走出养心殿。
王安等人见状纷纷跟上,而按照朱由校的话,这本《官吏定禄》也被人送往了保定……
“殿下!殿下我冤枉啊!”
“殿下——”
第二天一早,随着保定县上百位官吏被束缚拷上枷锁,身处保定县衙的朱由检也拿到了这本《官吏定禄》。
他在翻看,而曹变蛟和曹鼎蛟却听着那群被押出去的官吏嚎啕之声忍不住讨论道:
“殿下这次回程,已经收拾了九个县的官吏了……”
“反正有的是人要当官,管他作甚。”曹变蛟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一个个鱼肉乡里的官吏没什么好感。
他瞥了一眼会厅内的朱由检,随后快速收回眼神。
同时、朱由检合上了这本《官吏定禄》。
“呼……”长舒一口气,《官吏定禄》之中的内容并没有让朱由检失望。
前世的经历早就让他知道基层官员那些蝇头苟利的事情,更何况封建王朝中,实际上获利的手段都是大同小异。
从陕西的事情爆发后,他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大明的官场即便整治多年,但依旧还是那么烂。
数省官吏敢于侵吞赈灾钱粮,那天子脚下存在偷偷加收赋税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他和朱由校、毕自严等人想到的不一样,他们想的是地方官府用“耗羡”来鱼肉百姓,让朝廷背负骂名,而朱由检想要做的却是直接取消“耗羡”。
仅仅取消陋规收入,这不符合朱由检的想法,他要的是彻底取消耗羡。
如何取消耗羡?这点很简单,却也很难,因为这涉及到一个行业的诞生。
银行……
后世人都知道银行的存在、而与银行差不多的钱庄,实际上也是在明代发展起来的。
在封建社会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长期存在的多元化货币制和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使得货币兑换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存在。
兑换业务则自西汉开始出现,到唐宋有所发展,始由金银店、柜坊等兼营。
宋元明虽然专行纸钞,但民间百姓依旧在用银锭和铜钱,而这也导致了银、钱、钞三品并行,市面上出现了多种公私机构商号兼营兑换业务。
大明宝钞经过朱元璋、朱允炆、朱棣、朱高炽、朱瞻基和朱祁镇的骚操作,在民间几乎没有任何可信任程度,这是朱由检为什么不去追求纸币,而是追求钱币的原因。
他要是用纸币发放俸禄,即便他的本意是好的,但百姓和军队、官吏们也会觉得自己吃亏,自己是被强迫的。
政策这玩意,一旦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强迫后,那就执行不下去,比如正统年间的宝钞贬值后,百姓根本就不管朝廷的严令,而朝廷也只能放松百姓,取消用银禁令。
此后几代,哪怕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百官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再提及宝钞。
没有宝钞,百姓兑换钱币不方便,因此钱庄就开始崛起了,而这便是大明版本的银行。
到了朱由检这个时候,大明各地的钱庄已成为一种独立经营的金融组织。
它们不仅参与金银兑换,还承包放贷,供给签发帖子取款的便利。
原来在两地联号汇兑的会票,也成为钱庄发行有钞票性质的信用流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