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这巴蜀之地,是比江南要冷不少。”
相比较锦衣卫的困局,温体仁三人实际上也面对着许多难以处理的问题。
在陆文昭他们跟着船队北上的同时,温体仁、周延儒两人也站在甲板之上,呼出一口白雾,颇有感叹的观看江景。
李邦华身为东林,虽然也是能臣干吏和人精,但他依旧保持着大部分东林的毛病,党同伐异……
因此、他自然不可能和浙党的温体仁,顾党的周延儒一起闲聊,而是在船中休息。
他的休息,给温体仁和周延儒创造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温体仁和周延儒两人年龄相差十五岁,温体仁五十有五,周延儒不过四十。
两人同属翰林,基本上下一届的阁臣就是他们这一批。
说起来,二人的性格虽然差距很大,但为人处世却差不多。
历史上,这两人都意识到了崇祯是什么性格,因此不贪污、不结党的来迷惑崇祯,为的就是登阁首辅。
不同的是,温体仁把崇祯的性格摸透了,而周延儒还差了一丝。
温体仁知道崇祯讨厌贪污,结党的人,他立马就能和浙党分割。
周延儒则是在这方面的觉悟差了一些,他虽然不结党,也知道崇祯即位之初喜欢东林,但他错就错在举荐东林官员。
在崇祯年间,事情办好了不会给奖励,事情办差了轻则丢了乌纱帽,重则丢了性命还要背锅,温体仁看的太通透,所以举荐的都是庸碌的人。
庸碌的人就像癞蛤蟆,戳一下动一下,而不做就不错,不错就有功。
周延儒以为自己推荐东林能讨崇祯欢心,却导致了崇祯以为他依附东林,最后同样被革职,温体仁却善终,周延儒却被赐死。
虽说有崇祯这样的主,谁来都得死,但周延儒这种人,丢到哪朝哪代都是能挤进权力中心的人,即便这样,他依旧玩不过温体仁。
如果说晚明有谁擅权争斗,这两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阮大铖和马士英都得排在他们后面。
这两人能把崇祯年间的时局摸透,自然就更能摸透眼下的时局。
他们都清楚眼下的皇帝不在意党争,而在意党争的齐王朱由检则是又不在意官员的党派,因此面对这样的上级性格,周延儒选择直接依附当初的齐王党。
他以为齐王党能紧紧的贴在齐王左右,却不想齐王党在利益下成了墙头草,转头一变成了“顾党”,而他则是成为了“顾党”培养的下一任阁臣。
可以说、周延儒眼下是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他年轻的话,他会直接选择燕山派。
只是眼下他四十而不惑,只能跟着顾党走到黑了。
相比较他,温体仁看得更透彻,他早就清楚齐王党本质上还是一群墙头草,而他天然浙江人的身份,长久呆在浙党无可厚非。
如果朱由检不喜浙党,他自然会快刀斩乱麻的快速分割,但眼下浙党只是庙堂第二党派,并且随着燕山崛起,可能它还会成为第三党派,这么一来浙党就安全了。
温体仁从朱由检的出手中察觉到了他的手段和目标,那就是哪个党大,他就会对哪个党动手。
当初齐楚浙宣昆五党联盟一家独大,而他实力弱小,因此他需要扶持东林对付五党联盟。
等五党联盟瓦解,不等东林对五党穷追勐打,朱由检又站出来遏制东林,导致东林虽然一家独大,但却没有吃下任何一党的实力。
后续皇帝扶持阉党,团结五党的残余来对付东林,把东林一步步打垮。
眼看东林就要被泯灭,朱由检又站了出来,几番手段下,五党跳反,阉党被瞬间击垮,崔呈秀等人眼下还在南州和土人为伍。
后来五党泯灭,被浙党吸纳,而东林苟延残喘。
这种时候,齐王党一家独大,燕山派迅速崛起,而朱由检立马开始了自查,一场场反腐把齐王党和燕山派打的叫苦不迭。
齐王党果断反水聚集在了顾秉谦身边,成为了眼下的顾党,而燕山派虽然没有反水,但在温体仁看来,它们迟早要腐化。
在这种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要超过的政治局面下,温体仁完全可以安心的待在浙党。
以小党派的身份入了内阁,到时候他会看朱由检、朱由校两兄弟对他的态度而选择怎么操作。
总之,他要怎么走,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保而谋权才是他要的。
必要时刻,浙党也不过是垫脚石罢了。
在这一点,周延儒和温体仁倒是性格空前一致,党派都只是他们个人的垫脚石罢了。
因此,在李邦华和他们聊不来的情况下,他们二人倒是和和气气的聊了起来。
“孙传庭爱民有功,杀士绅亦无过,但坏了朝廷的规矩,去职已经算是严重惩处了……”
毕竟都是能选拔为官的人,周延儒的长相很不错,一尺长须垂于胸前,面白而目光如炬,加上身材消瘦,第一眼看上去倒是一副清官像。
比之他,旁边的温体仁虽然有些微胖,但浓眉大眼,长须飘飘,看上去倒是有种嫉恶如仇的正直。
总的来说,二人长得都不像奸佞,甚至第一眼看到他们,都觉得他们是清官长相。
这也就不难解释,历史上崇祯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二人,而这两人又为什么能在阁臣频换的崇祯十七年里,联合执政九年之久了。
周延儒站在江边说的这些话,若是被不明所以的百姓听到,还真的要对其感激涕零,以为他在为孙传庭说好话。
然而,都是千年的狐狸,温体仁早就看穿了周延儒的想法。
说白了、周延儒从齐王和皇帝在皇极门朝议对孙传庭的袒护就明白了,审判孙传庭,最好是去实权,留散阶和武勋,让其舒服的回家休息个两年。
因此,他刚才的那一番话,是为了让皇帝和齐王满意而说出的商量之言。
温体仁表面陪笑,实际上把他的想法看了个清楚。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倒是和温体仁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现阶段下,他不愿意得罪东林,也不愿意得罪齐王眼前的红人孙传庭。
所以,周延儒既然挑了头,他自然可以怂恿依附周延儒,让周延儒说出这个判决。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这件事情,老夫与玉绳看法一致,便由玉绳你届时搜集宣判吧。”
温体仁表了态,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态度,这让周延儒十分受用。
在他看来、孙传庭这件事的难题就在温体仁身上。
六司四个主官,分别是他周延儒,以及浙党温体仁,东林党李邦华,锦衣卫陆文昭,以及还有一个皇帝派来旁观的司礼监太监李永贞。
李邦华不用说,虽然孙传庭无党,但李邦华和孙传庭私交不错,因此他自然是力保孙传庭的。
陆文昭也不用多说,他虽然不能直接表态,但他心里也是想保孙传庭。
现在周延儒要保,温体仁也附和,那就只剩下了司礼监的李永贞了。
李永贞虽然是司礼监的人,但孙传庭还是朱由检的人,李永贞除非脑子出了问题,不然不可能得罪齐王朱由检,因此……
“孙传庭是保住了……”
周延儒轻松了许多,因为只要不得罪孙传庭,就不会得罪齐王,而不得罪齐王,甚至有助于齐王,那等到自己登阁的时候,成功的概率就大很多了。
周延儒的想法和温体仁一样,因此保孙传庭,让他们都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孙传庭的事情解决了,但刘余佑和潘士良的事情却没有。
两人属于顾党,俺道理来说,周延儒不可能判他们死罪,相反还要保他们。
但问题他也知道,孙传庭想让这两人死,而顾秉谦想让他们活。
这种情况下,如果朱由检表态,那他怎么处理都不会得罪人。
但朱由检没有表态,这就让他必须得出面保人了。
因为朱由检没表态,顾秉谦就会默认要救,而顾秉谦要救,就代表周延儒也要救。
李邦华不用多说,以他党同伐异的性格,肯定要判这两人重罪。
至于李永贞,太监嘛,只要银子使的得当,两人就能活,而陆文昭多半也想两人死,因为他们牵扯到了锦衣卫贪腐的桉子。
这么一来、四个审官和一个旁观,有两个人都要刘余佑他们死,一个人则是中立,那周延儒就必须得拉到温体仁站队自己这边,才能保住刘余佑二人不死。
想到这里,周延儒也笑着作揖道:
“这孙传庭保住了,那就只有刘余佑和潘士良等大小六百多名官员的桉子了。”
“这个桉子里,依我来看,刘余佑和潘士良任职不过一载,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的,一年的时间,二人怕是连成都县和华阳县都没有摸清楚。”
“嗯……”温体仁笑着附和,但他心里却十分不屑。
“我的意思是,刘余佑和潘士良连贬六级,其余六百多名官员,尽数流放南州……如何?”
周延儒和颜悦色的和温体仁商量,而温体仁听到这话,也和和气气的点了点头:
“自然,这件桉子就按照玉绳你说的来办吧。”
“如此便多谢了……”周延儒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
温体仁一旦表态,那刘余佑和潘士良最少不会立马死,只要他们不立马死,或者说不死在周延儒手上,周延儒的仕途就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他们之后死不死?那干他周延儒什么事。
总之只要保住孙传庭,他就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