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真正掌握在皇帝手里的,只有那几千净军,甚至连大汉将军都不一定指挥得动。
杨如是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外五龙桥前,而前面就是高大的承天门。
“啪——”
净鞭声再次响起,连续五十下,随后承天门大开。
四人继续走了进去,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他们首要做的,是右转去太庙行冠礼。
四人一马穿过右门,走进了太庙的林道。
两侧树木因为入冬而枝叶稀疏,地上的积雪也堆了薄薄的一层。
缓步而行的四人,很快越过林道,来到了太庙门口。
入太庙前的道路上,有石狮石龙和石质凋塑的文臣武将,好似拱卫太庙一般。
朱由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而杨如是见到这一幕,也转身对朱由检行礼:
“殿下,冠礼得您自己走进去了,陛下已经在等着为你及冠了。”
“好。”
杨如是轻声细语的交代,朱由检应了一声便翻身下马,从一名玉女手中接过一枚玉圭,随后向着太庙走去。
这种具有仪式,并且还是为自己个人而举行的仪式礼制,朱由检有些享受其中。
他走进太庙门口,映入眼帘的除了宽阔的广场,便是站在道路两旁的一千多名大汉将军。
抬头往上,站在太庙门口的是身着冕服的朱由校,他站在黄色华盖伞下,冕旒挡住了他的容貌,让人看不清。
在他的旁边,顾秉谦和袁可立分别站在两边,两人身着朝服,端着金冠和玉印。
他们三人站在太庙第二层平台,而第一层平台是准备着“采衣”的王安、魏忠贤。
大体看了一下情况,朱由检便一步步的走向五人。
在他行走的同时,石道两边的大汉将军对他行着注目礼,一直盯着他的身影。
直到朱由检走到太庙台阶下,他们都没有挪开视线,而是在朱由检上了一层台阶,来到第一层平台,他们才收回了目光。
“臣弟朱由检,参拜陛下,恭请圣安……”
“朕安!”
朱由检按照礼制行了跪拜礼,这一幕倒是看得顾秉谦和袁可立心里啧啧称奇。
他们如果没记错,自朱由检扶持皇帝即位以来,似乎就只跪过两次。
一次是先帝葬礼,一次是祭告太庙。
如今他们见到了第三次,怕是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唏嘘。
一个是“名皇帝”,一个是“立皇帝”。
一个只有名,一个只有权,两者走了十一年,居然还没有闹翻,这也算得上大明般的“二王共和”了。
想到这里,袁可立和顾秉谦不自觉地隐晦看了一眼朱由校的背影,心里感叹“好运气”。
在他们感叹之余,王安和魏忠贤上前为朱由检更衣。
他们将朱由检的衮龙服换下,然后换上了未行冠礼之前的采衣。
这种衣服以缁布为衣,而饰以锦边,锦一般用朱红色。
换好了衣服后,他们将朱由检的鞋子脱下,换上了采履。
“皇五弟由检上前,初加……”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穿上采衣采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朱由检走上三步台阶,王安和魏忠贤为其“初加”幅巾、深衣、大带、纳履。
“再加……”
朱由校再次开口,朱由检再上三步台阶,而王安和王承恩为其“再加”帽子、襕衫、革带、系鞋。
“三加……”
朱由校继续,王安和魏忠贤也继续为朱由检三加幞头、公服、革带、纳靴。
这时,朱由检距离第二层平台和朱由校三人,便只有一步台阶的距离了。
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两兄弟身材不同,实际上朱由检是和朱由校平视的。
“揖礼……”
朱由校距离朱由检一步之遥,看着一步步走流程的朱由检,他清唱一声。
朱由检闻声,当即正规揖礼,以左手压右手,并将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
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再放下。
这是正规的揖礼,而在这之后,朱由校又清唱道:“拜礼……”
他开口,朱由检也正规的行起了拜礼。
他先是直立,随后举手加额,如揖礼般鞠躬九十度,然后再度直身,这叫鞠躬……
结束后,他双手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这叫拜……
拜完之后,他再度直起上身,同时手随之齐眉,这叫兴……
“平身……”
当三礼行完,朱由校清唱平身。
平身时,朱由检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才将双手放下。
接下来,就到了给朱由检取表字的时候了。
这个过程,朱由校当年没有经历过,因为除了开国之君,以及成年冠礼前没有被立皇储的皇子,其他情况下,未成年前就被立为储君的太子是没有表字的,其目的也是为了避讳。
朱由校并没有表字,但朱由检只是亲王,他是需要表字的。
在先民姓氏文化中,表“字”是冠礼中很重要的仪式程序之一。
姓、名、字、号,是汉民族文化中完整的姓名结构,先民中许多历史名人都有神采飞扬的“字”与“号”。
至于表字具体的起法,主要重在激励人生,重在鞭策与鼓励之情。
取字者,在传统冠礼的设计中,多被赋予了德高望重的主宾。
不过在眼下的大明,除了朱由校外,再无一人有资格给朱由检取表字。
朱由检对此心知肚明,他也很好奇自家哥哥会给自己取个什么表字。
历史上的天启给崇祯取的表字是“德约”,希望崇祯成为有德而俭约的人,但眼下时局变化,朱由检也不知道自己的表字会不会发生变化……
“弟弟的表字,便不取了吧。”
朱由校忽的开口,不仅让朱由检愣了愣,便是袁可立和顾秉谦、王安等人都看向了他。
避讳者尊,不取表字也是避讳的一种表现。
也就是说,在朱由校看来,朱由检是和他一样需要避讳的存在。
“臣弟领命……”
朱由检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毕恭毕敬的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上前一步,将朱由检的帽子纷纷取去,然后拿起金冠为其及冠。
当及冠结束,朱由校才转身对着太庙作揖唱声道:
“初加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礼成——”旁边的袁可立和顾秉谦纷纷唱礼回应,如此,朱由检的冠礼算是结束了。
冠礼结束,朱由校去了几分庄重,转过身来时,王安和魏忠贤已经开始为朱由检重新穿上婚服。
“弟弟现在可以去接你的那六妃了……”
他带着笑意开口,眼角有一丝如释重负的释怀。
“臣弟……告退。”朱由检看着他数秒,随后才作揖回礼,转身离去。
比起之前帽子里只有巾带,眼下他的翼善冠里多了一个金冠。
那沉甸甸的金冠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朱由检,这个世界的他,已经成年了。
尽管他在未成年前,就已经做了许多的事情,但真到了成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叹。
年轻,这就是他最大的本钱,也是他有自信解决五军都督府与皇权矛盾的原因。
目前有实力威胁皇权的,只有五大都督,而这其中便是最年轻的孙应元,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比起他们,只有二十岁的朱由检无疑让人绝望。
甚至可以说,只要朱由检在执政十年,类似戚金、秦邦屏、秦良玉等人都会离去。
如果他执政三十年,便是黄龙、孙应元这种当下最年轻的都督,也不一定能存活。
可三十年后,他才多少?
五十岁,年过半百,若是有心,依旧可以横绝万里。
想到这里,走出太庙的朱由检停顿了脚步,转身看向了那满是兵丁的太庙广场。
“时间还长,有我在,大明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