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若愚迟疑数秒,然后作揖:“化淳和承恩都说过,殿下对李定国评价极高,恐怕是想让其成为万岁和太子日后的肱股之臣。”较
“……”听到刘若愚的话,朱由校松了松眉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后他才开口询问:“齐国如何?”
“距离太远,东厂只能从锦衣卫手中获取一些情报。”刘若愚如实说出:
“据监察司那边透露出来的情报,自去年十月金长史抵达齐国,至今年七月,天津港一共出港船队五批,船只六十艘。”
“拖拉机的数量,奴婢向承恩打听过,到七月为止,一共送去了六千台,齐国那边的耕地恐怕已经不下五万亩。”
“眼下齐国有兵马五营,劳改工三万,工匠三千,合计约四万五千人。”
“承恩那边估计,齐国应该能在不迁移的情况下,于明岁自给自足,后岁开始恐怕就可以迁移百姓前往了。”
刘若愚把齐国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以至于朱由校听后,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较
“拖拉机一事上,弟弟何时准备用于国朝?”
这是朱由校首次提起拖拉机在国内的事情,对于他的询问,刘若愚则是回应道:“今年下半年的三千台拖拉机会尽数拨往北山。”
“明岁开始,每年有三分之一用于齐国,三分之一用于关外三省,三分之一用于麓川、旧港。”
“另外,五年内,齐国那边也会兴起一个工业区,工业区在五年后年产可以达到两千台拖拉机和……”
“好了……”朱由校打断了刘若愚的话,刘若愚见状不再开口,但朱由校却起身走向了仲夏宫的窗户旁。
他看着进入秋季的仲夏宫,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心里也是百般纠结。
“新政的事情,如何了……”较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由校和朱由检对发起了询问,而朱由检询问的对象,则是坐在田间小道上马札的户部尚书毕自严。
“至六月三十,国朝新添漏户十九万六千九百余户,合计九十七万三千余人……”
身着道袍的毕自严坐在马札上,拱手作揖回应了朱由检,而坐在他旁边的朱由检则是眺望远方的田野。
田野上,澹黄成片的稻谷距离成熟已经不远,那一片片的稻田就像金色的海洋被风一吹,无数稻穗在田野里频频点头。
一阵阵秋风吹来,稻香味扑鼻,使得原本有些饥饿的人立马联想到了堆成小山的米麦,整个人无比幸福。
“今年之后,不知道北方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望着田野上丰收的稻田,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也对毕自严的回答做出了回应:较
“也就是说,仅仅半年,国朝就查出了百万漏户?”
“回殿下,的确如此……”毕自严安静的回答,回答过后不再开口,以至于四周除了风吹稻田的声音,再无其它。
“国初,南直隶有人一千二百万,浙江有人一千余七十万,江西九百余六万,湖广五百八十万……”
“至眼下,四省之地在黄册之上的人口只有三千九百七十一万余人。”
朱由检伸出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后放下,站在他身后撑伞的锦衣卫连忙为其添茶。
“毕尚书,你以为,这四省之地,合该有多少百姓?”
朱由检对毕自严询问,闻言的毕自严沉默许久,过了片刻才抬手作揖回应:“殿下……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才是。”较
“毕尚书……”朱由检看着眼前的稻田,头也不转的询问:“四省之地,合该有多少百姓?”
他要毕自严说出答桉,哪怕是估计。
毕自严虽然极力回避,但面对朱由检身上散发的那股压力,最后还是再三开口后,忍不住压力低垂了眼帘:
“大概……八千万……”
毕自严说出了一个大概的数目,而朱由检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
“也就是说,按照眼下的进度,国朝每年最多清查出二百万百姓,那隐匿的四千余万百姓,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清查完毕。”
“毕尚书……”朱由检很自然的转身,拿起茶杯,在喝前看了一眼毕自严:“你以为,他们是想拖到我走吗?”较
“……”毕自严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当年的张太岳,也是被他们这样拖走的对吧?”朱由检自顾自的说道:“可惜了……”
“孤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走,所以也请毕尚书和内阁说一说,万岁决意授孙传庭振武伯,遥领南京吏部尚书,登阁为建极殿大学士。”
朱由检对顾秉谦等人,或者说对他们身后士绅们的所谓让利十分不满。
既然江南的人口清查不出来,那江南的阁臣也就不需要了。
施凤来便是被迫致仕的第一人。
“吏部那边,重启考成法,以一年考成一次加入新政,国朝每年二十几万学子参与恩科,总不能让一些坐在位置上不办事的人继续坐下去,把能干事的赶走吧?”较
“另外,今岁过后,向朝鲜、南掌、甘孛智、暹罗、苏禄、勃泥、以及各藩国派遣一批官学教习,在各国兴建官学各一所。”
“日后,各藩国都可以参加恩科,入选者可在大明和各藩国为官。”
朱由检重启了藩国入大明为官的制度,不过不是作用于科举,而是恩科。
说白了,他就是要让各国的学子来竞争大明的官员,让已经成为官员的人有紧迫感。
这一举措不仅可以巩固大明的宗藩体系,还能在考成法的配合下,进一步增加官员腐败的成本。
以前是贪腐之后即便惩处,也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有人顶替这个人的位置。
但自从燕山和官学崛起,这种局势就变了,几十万人来争抢恩科那几万人的名额,谁干得不行,朱由检可以直接换人。较
消极推行新政,也是干得不行的一种表现。
朱由检的话对于毕自严这种传统士大夫而言,无疑十分刺耳,可毕自严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在,只是轻描澹写的拱手作揖,表示应下。
“七月开始,拖拉机会率先作用于北山,北山的十几万百姓,所需的也不过就是上万台拖拉机罢了。”
“给他们,他们就可以自给自足,还能给朝廷缴纳赋税。”
“至于漠东省和东海省在其后投入。”
“南边也是这样,先给旧港,然后是麓川、交趾、广西,云贵,逐一北上……”
朱由检不断地喝着茶,和毕自严说着关于百姓生存上的事情看,毕自严闻言也难得开口:较
“今岁江西、南直隶、湖广、浙江部分大旱,国朝没有平抑粮价,以至于三十余万百姓南迁旧港、交趾、湖广等地。”
“北方山西亦是如此,只是半年时间,便有二十余万人向东海省迁移。”
“殿下,国朝尚有余力,何故如此?”
一句话,从顾秉谦等人口中说出,那是为了不让百姓出走,地方经济衰弱。
从毕自严、孙传庭等人口中说出,那就是不忍百姓背井离乡了。
对于毕自严的话,朱由检不可置否,他承认他对这些地方的百姓确实有些残忍,最少在眼下来说是这样。
“移民实边,如果边塞没有人,那打下来就毫无意义。”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较
“山西、江南人口稠密,不趁这个时候迁移,国朝日后用什么养活他们?”
“拖拉机的出现代表什么,你应该比孤更清楚。”
“若是几十年后地方的士绅豪强都用上了此物,那江南之地的千万佃户应该怎么办?靠着当年朝廷分的那几亩军屯田?”
“吃不饱饭,百姓还是要造反的,杀来杀去,死的还是百姓,长痛不如短痛,移民实边是国策,不可改变。”
朱由检很清楚以大明今年的情况,完全可以把四川、交趾、旧港、瀛洲的粮食拿来平抑受灾地方的粮价。
可问题在于,稳住了这次,那下次呢?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毕自严比朱由检还清楚。较
“数年的苦难,换来的数十亩,数百亩的耕地,有了这些地,他们哪怕富裕不起来,但也不至于吃不饱饭而造反。”
“受灾之民,朝廷会在之后好好补偿,但调粮平抑是绝不可能。”
朱由检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齐王府的马车,背对着毕自严离去。
“今岁秋收,国朝诸省难得丰收,地方的官仓,能囤多少粮食,就多囤多少粮食吧……”
一句话说完,朱由检上了马车,王承恩让人驾车离去,只留下了坐在椅子上眺望稻田的毕自严,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