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腰后。
先呆了一呆,随后哈哈大笑,“你这一剑……佩服,佩服!”
“看来这一剑的奥妙,你已经懂了?”李忘尘倒提剑柄,收剑在臂,道,“这一招运力于剑,乃是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的杀招,将力道潜藏移转,震碎敌人兵刃。根据敌方兵器材质不同,运劲手法也有变化,碎铁碎布碎木碎拂尘等等,甚至更进一步,连敌人的头骨肌肤、盔甲硬功,莫不是一种‘材质’,一剑过去,锋芒受阻,以震力杀人。”
令狐冲听得两眼放光,忽然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李忘尘,“嘿嘿,不知道李兄弟的铁布衫该怎么碎?”
李忘尘伸手一投,嗖一声,手中剑猛地飞射,已如电闪流星,直插到了令狐冲裤裆中间,距离要害不过三寸。令狐冲吓得浑身一抖,额头上滴下来冷汗。
李忘尘只微笑道,“只怕是破不得吧。”
令狐冲干笑道,“是是是,自然是破不得,破不得。”
李忘尘让他自行体会此招,自己却去拿了块小布,收拾了那残剑的碎片,说是要拿去丢掉。
等到远离了令狐冲体会招式的地方,李忘尘才摊开那块小布,里面的铁片堆积成一座小山,适时日色正佳,闪闪发光着呢。
李忘尘定定看着那碎片许久,犹豫了一会儿,才拿出其中一片,然后像是吃糕点般,放入了嘴中。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咀嚼。
他一边咀嚼,一边已经施展起“天成地授·嚼铁铸兵术”的嚼铁大法,运转体内五脏六腑的气息,将这一块铁片的金铁铿锵之气,尽数提取磨砺。
这既能锻炼五脏六腑,也是为嚼铁铸兵术的另一部分“铸兵神术”做准备。
这也是李忘尘要令狐冲带上诸多铁剑的原因。
在这思过崖上,他每天起码要吃一柄剑。
“世上只能有一柄魔兵吗?若有第二柄魔兵出世,就要与前者一争高下。”李忘尘一边继续吃铁,一边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回想着嚼铁铸兵术的描述,“这样一个小家伙,以后真能够和‘小楼一夜听春雨’碰碰高低?”
这柄剑是华山派藏兵阁内的一柄利器,是柄短剑,长二尺三分,重三斤三两,正适合李忘尘现在的体量,他有要求,宁中则自然无有不给,李忘尘将其取名‘斩铁草’。
虽是草芥,却可大放光芒,斩尽世间一切神兵。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耳鸣的声音传来,吃铁之余,李忘尘能感觉到体内金铁之气慢慢汇集,只待达到一个阈值,就能凝神静气,静心养息,转注到兵刃之上,增加其中的灵性。
嚼铁铸兵术分作三法三部,三法是为“嚼铁”“注气”“屠戮”,三部则是“身部”“心部”“魔部”,每一部都有三法,要求逐步升高,比如身部嚼铁只需要普通金铁,心部嚼铁所要求的则是玄铁、灵兵,如是轮回三次,方能成就魔兵。
而要魔部嚼铁,则需要世上另一柄魔兵作养料,方能萃取出世上最佳的金铁精气。
也就是说,李忘尘若想要走到最高境界,非得去找到销声匿迹的阿修罗魔教,或者等待那位相貌平平的丁鹏出世,夺了他手中的小楼一夜听春雨不可。
……哈,这也太遥远了,李忘尘对此暂时不予考虑。
接下来的几日,他每天用各种招式,毁去令狐冲一柄铁剑,然后三顿饭每顿掺上一点,还真别说,每天早上起来就这么一出,嗨,那可真是越吃越上瘾,真叫一个地道儿。
三四日后,在一个月圆之夜,李忘尘盘腿而坐,斩铁草横剑在膝。经过一番运功,将体内满满当当的金铁之气,尽数专注给了斩铁草,睁开眼睛一看,但见此剑剑锋散发出微微红光,映照着月光盈盈,融汇成了一种妖异而明锐、柔亮而清澈的光泽来,忽地无风自动,震了一震。
李忘尘摸到剑柄,心中浮现起一个字,“杀!”
“杀你吗,才养了多久就想操控你爹了。”
他拍了拍剑身,起身前往远方寂静无人处,隔着三五丈,对一颗大树挥剑一斩。
与其说是挥剑,不如说是心念一动,剑锋自己带动了他的身体,那是一种无比顺滑、无比自在的感觉,人与剑合而为一,有一样的困境一样的囚笼一样的阻碍一样的羁绊,最后一样地斩去。
剑是手的延续,人是剑的载体。
一种难言的快感,顿时袭上李忘尘的心头,像是在大暑酷热天气之下,喝下去的第一口可乐,天上地下什么东西也比不过那一瞬间的快感。
伴随这一快感,体内的内力汹涌而去,如人去楼空,一道血红色的剑气凝聚成型,呼啦一下,已将大树拦腰斩断。
这一击,似乎已能与昔日江南四友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相提并论。
杀,杀,杀,杀……脑子里又浮现出几个血色字样。
此番运用代价也不小,李忘尘体内内力尽去,脸色苍白地咧咧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骚东西,把老子都给掏空了。”
这话一出,斩铁草上的红光亮了一亮,李忘尘脑子里的杀一下子都消失了,似乎是给它整不会了。
又过了三日,再一次嚼铁注气后。次日一早,李忘尘又毁去了一柄长剑,正要收拾碎片,耳朵一动,但觉有人前来,心中一喜,心想风清扬你总算……等等,若是风清扬,我怎能发现?
过了一会儿,林平之带着行李,站在了李忘尘面前。
今日的他,低着头,垂着脸,全没有了离开时意气风发、大放狂言的样子,而是一幅好似踩到了屎又吃了屎,吃了屎又拉不出屎的倒霉神情。
李忘尘看了他一会儿,主要看了看下身,看出根还在,心下一安。
他对林平之身上发生的事情,大概已经知道了三分,估计是被辟邪剑法给吓着了,根本不敢练,便又灰溜溜回来了。于是抢先道,“林表哥,你还想要杀尽世间一切恶人,是吧?”
林平之脸色红了一红,嚅嗫道,“我……我自己已做不成这事儿了,我家里的武功也……”
李忘尘笑道,“没问题,我帮你啊。”
林平之愣了一愣,他本来上山就是想要学武,可又唯恐李忘尘嘲笑,因而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走一步都停三步,好半天才走到了这里。
没想到李忘尘毫不介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中一时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甚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令狐冲看林平之来了,大叫两声,他热情好客,也不多问,高声打了个招呼,当天又去山林间打了两只野兔,为林平之的到来接风洗尘。
他甚至还找这借口,偷下了山,去买了两壶酒来。
当天夜晚,篝火热烈,令狐冲兴头上来,一跃而起,竟然开始舞剑,仪态潇洒,姿态优美。
林平之本来不放得开,几杯酒下肚,眼放光,脸发红,声音放大,拿着两根树枝敲打瓷碗,为令狐冲助兴。
李忘尘笑着看火花招摇,两人舞剑击乐,也胃口大好,多啃了几截铁片。
忽地灵光一闪,他让令狐冲拿出《笑傲江湖》,三人停下来研究一阵,各自不懂,胡乱拿着枯枝木头敲了一敲,似而非是,却胜在意境。
李忘尘哈哈大笑,已自称和曲阳刘正风五五开了。
林平之大声赞同,尤其认为自己的那一段最佳。
令狐冲虽觉不妥,但心中也觉得笑傲江湖再好,没有自己的剑舞相伴,怎能称得上佳?
他们只一边高歌剑舞,一边大谈天下,谈大唐,谈大宋,谈大明,谈东方不败,谈三丰真人,谈正谈邪。他们的声音传得极远极远,远得声震不息,传遍山涧。
李忘尘是个孩童,却也是少年,令狐冲二十七八,却还是少年。
林平之就是最最少年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传得极远极远,四下里深山老林,一片黑暗。忽然有一个身影,慢慢从远处的阴影走了出来,背负双手,侧耳倾听一阵,摇头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又听了一阵,点头道,“好听,好听。”
这也是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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