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觉得诸葛危险的同时,元十三限也觉得很刺激。
过瘾。
痛快。
他就是为了这点危险才找到的诸葛正我。
不是危险,他还不来呢?
这是他一生的大事,就是非得要刺激着完成,过瘾着达成,痛快着玉成不可!
不,如,此,不,够。
所以,对现在的情况,元十三限既谨慎,又警惕,并且满意。
他看起来疯狂,其实一直都颇为清醒,那些疯狂滋生实是一种做出抉择的发泄,只因他认识到一点:不疯魔不成活,不把杀死诸葛当做当下、目下、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还抱有任何杂念,那都是浪费了这一次机会。
——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还有这一次机会了。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对于元十三限这等武功来说,一百年也不晚,两百年他也绝对能打。
可是,或许他的寿命还能活很久很久,他的心却坚持不到那么久了。
他骄傲而骄纵,狂妄而狂放,自大而自负,一向能纵横天下,总归是睥睨群雄,像他这样的人,一次失败也引为生平大耻。而元十三限在诸葛正我面前的失败,又何止一次?
失败会消磨人的志气。
元十三限也真的被消磨过。
那是在一次挑战诸葛的路上,却被什么东邪黄药师、北丐洪七公、南帝段王爷之辈拦住,再经过乔峰的劝说、解释、安慰,还有无数北方的情势、大宋的僵局、人民的苦难,成为阻碍。
元十三限终于心灰意冷,这成为他此生唯一一次放弃挑战诸葛。
要不就算了吧。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何必这么对我的师兄咄咄逼人。
何况他也一直对我十分不错,更对现在的许多人民,都十分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难道真能胜过他吗?他一直能赢我,我却还没有赢过他一次,他饶过我许多次,我却只想杀他,难道我没错吗?
就这样,元十三限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沉寂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决心修身养性,所以他读书。
元十三限去读史书,想要领略先贤英雄们的事迹,一读就读到了三国。而一读三国,就发现了一些野史的记载,叫做:既生瑜,何生亮。
嘿,诸葛亮也是诸葛。
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诸葛?
凭什么偏偏又是诸葛在得意,别人在吃亏?
他难得压抑的怒火,一下子激发出来。
他本来平息的恨意,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所以还强忍着怒火、恨意,将史书一路读了下来。就这么读来读去,从书中只能读出一个道理:
没有历史可以教训得了人,除非是他自己能有所悟。
没有什么道理可以改变得了你,除非那句话恰好是你心里那一句。
人的确是那种一面说大家何必苦苦相争但一面又斗个你死我活的那种动物。
历史有个屁用!
我学不到教训!
我不息事宁人!
我还是要战诸葛,斗诸葛,胜诸葛,杀诸葛!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元十三限观察着自己的心,心中在此时此刻,激发出了一点踌躇满志、壮志凌云、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情怀——很好,就是这点情怀。
就用这点情怀去战胜诸葛。
如果要有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变天击地大法,这将是个巨大的熔炉,郭靖构建了四周的容器部分,而元十三限诸葛正我则陷身其中经受煎熬不可自拔,但煎熬他们的火来自于他们自己心中,令他们不可自拔的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数十年的爱恨情仇,一点一滴的喜怒哀乐,都可成为他们的武器。
他们斗的就是这个。
而身在熔炉受到煎熬的同时,两人也各有办法应对。
元十三限给自己包裹一个外壳,将情绪的热力阻隔在外壳之外。
诸葛正我却整个儿化身为火,火焰怎能烧死火焰呢?
但是水可以扑灭火焰。
元十三限就要去化身为水。
不同的情绪,对应不同的前尘。有强烈的爱意,或许前世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有大慈悲心,或许前世就是唐三藏。元十三限现在的激昂状态,也绝对可找到一个前尘世界,那个世界有他,也有诸葛。
那就是最好的决战的世界。
而元十三限就在这一刻,将自己绝情绝性、无泪无血的外壳,稍微打开一个小小开口。
他对诸葛的一切执念,爱恨情仇,恩恩怨怨,都从那口子里,像是水一样的流泻出去。
那就是能浇灭火焰的水。
他在郭靖的目光下,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先平直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半空,成拳。另一只手则捻住,优美而流畅,手肘向后屈伸,抬到胸口肩部位置。两只手一前一后,一直一屈,但都瞄准了诸葛。
郭靖当然很熟悉这个动作,这是张弓搭箭的动作。
不管如何,郭靖毕竟还是哲别的弟子。
元十三限眯着眼,凝着神,牵引着气,释放出心。
他以心为箭,以神为弓,瞄准诸葛,大叫一声,“着!”
轰隆。
有声音响起。
应的不是清脆的,像是玻璃落在地面上那哗啦啦一下的声响。
而是一种宏大无比,空洞无比,不住回响,比三千道雷鸣加起来强劲,比五万道激流同时响起更有力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