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惊地动。
这一声响之大,像是从米苍穹刚出声的啼哭到临终前的呜咽这数十上百年的所有能发出的未发出的声音都积攒到了一块儿,又像是米苍穹从肚子、肺腑、肌肤、皮肉、汗毛、头发、眼神……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每一寸都在刹那间同样的震颤抖动。
整个临安府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刹那听到了,他们听到了米苍穹的大喝,也听到了米苍穹的人生,甚至不只是听到了,还是嗅到了、闻到了、感觉到了。
就是这样一声吼出,米苍穹骤然高高抬起手中的棍子。
他棍子朝天,然后一棍打下。
极为干净利落的一棍打下,清脆的棍风声响划破天际,然后米苍穹落地、退身、立定,他苍黄着发,蓝着眼,左手指天,右手指地,棍在手中。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本是佛祖的象征。
但米苍穹却没有佛祖本应有的宝相庄严,他此刻已浑身是汗,累到极点,困到尽头。一棍打出,他脸上的皱纹越深,神态里的老迈也越多,他分明有着老人的外貌,却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变成个能让人感觉到老的人。
就是这一棍的功夫,他赫然从一个绝顶高手,变得无比普通平凡。
但这又有什么呢?他毕竟已打出了这一棍。
——他毕竟已打出了属于自己的“朝天一棍”!
今日临安府注定是天象诡异的一天,前有白昼下的北斗七星闪烁、齐齐进犯中宫,后来又出现了一道无法形容的巨大虚影,充斥着飞射的金光与闪电,从城南猛地向城北挥击过去,那是无比猛烈和强势的一击,成为每个人目视着的恐怖力量。
很多人并没有武功,他们本不应该看得到那朝天一棍,但那一看就是一招棍法,这是任何人也能觉察到的事情,似乎生命最底层的某种烙印,连初生的婴儿也完全明白。
象鼻塔内,关七长啸一声,双眼发亮,霎时间狂态毕露,“米公公,来得好,你就比这家伙更有气象。”
在远比声音更快的闪电神速之下,他反身,出手,五指一握,朝天一棍的无形凶煞气息立刻被他捏在手中,这是一道无形无质的气息,但却可照亮周围的事物,就好像米苍穹的胡子发黄、眼睛发蓝一般,本身无形却可照亮周围,这便是一种“空”的真意。
朝天一棍就是这样的力量,看似不在,却又无处不在,不是有,也不是无,而是一种“空”的力量。
四大皆空,被米苍穹化作了四大皆凶。
慑人的凶煞气息,像是灼热喷吐的火焰般打在关七脸上,强烈的光照亮他半张面孔,勾勒出战狂笑容中的几分意思。
“好,这招有点味道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
朝天一棍毕竟是法有元灵级数的强大武功,加之关七有心试一试米苍穹这多年相识的身手,并未使出全力镇压。即使伸手拿捏此招,但在短短时间之内,关七仍然可感觉到凶煞之意在手中挣扎翻滚,像是一条活物般的不休不眠反抗。
其中力量之大之裂,等若时刻处于活性状态的黑火药,并且比那更加浓烈万倍,若是充足爆发开来,足可席卷半个临安府,将其夷为平地。
但此时此刻,这一切力量在关七手掌之间,只能被禁锢至小小区域,不住四散开来,炸开无数大大小小的花火,并震荡得空间上裂纹密布,好似一朵朵无形的花朵涟漪,好看极了。
它们再是澎湃激荡,折腾不休,也成为关七掌中的玩物,可是关七一时半刻居然也无法将其消灭,令他升起争强好胜的心思,“嘿,不愧是张侯的‘千一’。”
他瞪大眼睛,似乎一个看到了新奇好玩玩具的孩童般天真,五指则倏然开始了揉捏,眨眼间起伏震荡数十次,似乎将这一股朝天一棍的意境当做泥巴般的玩弄。
而在轻描淡写的每个细微动作之间,以指腹感受着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纽带,关七陷入某种认真的沉思之中。
至于慕容博,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远处,米苍穹忽然笑了笑,他笑得尤其老迈,也尤其俗气,在笑容之后,便忍不住吐出一口热血,踉跄后退,蹲坐下来。
此时此刻的米苍穹,再无有一丝一毫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朝天一棍四大皆空的气势,却开心至极。
“我就知道,关七是天生武痴,我凌空打出朝天一棍奥秘,他必然受其吸引。”米苍穹转头看向身后,苦笑道,“我不能够以力量拖延时间,却可用师傅所传授的武学奥秘来拖延时间,这不是我米苍穹对关七的挑战,而是张侯对关七的挑战——朱大天王,接下来就看你们青龙会的底蕴是否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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