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珩淡淡地瞥了谢琮一眼,眼风一扫便又转过眼去,仿佛早有预料。
谢道昇听了之后倒是马上否定:“不行,珩儿身上有伤,再加上手也没痊愈,万万不妥。”
谢琮道:“这是儿子没有考虑周全,竟忘了哥哥的手已经不中用了。”
他说完,面上掩去一股喜色,任凭谢珩再能干又如何,手废了就等同于人废了,谢道昇可以有一个残废的世子,却不一定能接受一个残废的太子,日后还成什么气候。
“你的手如何?大夫是怎么说的?”谢道昇的目光扫过谢珩还被白纱包裹着的右手。
谢珩却不掩饰,反而状若无意地抬起手腕,算是给谢道昇看了看。
“无妨,将养几日就好了。”他说,“父亲考虑的没错,是得有个稳妥的人前去和叛军交涉,我去吧。”
谢珩不由想笑,眼下谢道昇大业未成,谢琮却一味把话往他的手上面引,竟是这么早就想着铺路了。
他怎么会让谢琮称心如意。
便是谢琮不说,他本也打算自己先行前往京城。上回前去襄州救容殊明,谢珩也与叛军打过一回交道,那些人既有胆子起兵,便不可小觑,他不亲自去一趟不会放心,谢琮要为日后铺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另还有一点,姜宝鸾此时身陷囹圄,叛军一旦进入宫闱,有些事便难以预料,为了她他也须得提前走这一趟。若她已经嫁给了容殊明,他更要尽早把她从容殊明手里捞出来。
谢道昇点了点头,没有再阻止,只说:“那就去吧,你一向都替为父省心,只是不要忘了自己的安危,此去万事都要小心。”
谢珩应下,道:“事不宜迟,儿子这就去了,夜已经深了,也请父亲安歇。”
说完便转身快步出了营帐。
正是夜色最浓时,天黑得连星子都见不到。
曹宽见他出了,连忙迎上前道:“世子,那边已经收拾好了,洗漱完之后就能睡。”
“备马,去京城。”
京城被叛军攻打的这一夜,火光染红了一半的天。
不知是城中哪处起了火,还是宫内起的火,宫里哀鸿遍野,到处是哭声与喊声。
有许多人想着法子逃出宫去,也有人无法承受这变故,便直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昭阳宫倒还算安稳,只有小宫女忍不住哭几声,没有跑到外面去的,这时候留在姜宝鸾身边比在哪里都安全,就算逃出宫,这京城里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姜行舟被吓得像只小猫一样缩在姜宝鸾身边,姜宝鸾哄了他好久,他却总是会被外面的喊叫声惊醒,一直到很晚才睡去。
姜宝鸾一步都不敢离了姜行舟的身边,只陪他一同睡着。
明日还不知身在何处,只盼着眼睛闭上就没有天亮才好。
一直熬到三更天,姜宝鸾自己也倦得很,正要迷迷糊糊入睡,忽听得殿门一声巨响。
她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正要安抚姜行舟,却见姜行舟也行了,惊恐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殿内都是上夜的宫人,如今也不分地方,大多都只睡在姜宝鸾的寝殿这里,宫女睡内殿,太监睡外殿,一时都被这声音惊起。
敏春已出声问道:“什么人来了?殿外守着的人呢?”
话音还未落,外殿那些太监已叫成一片,有的直直往里冲了进来。
何氏连忙抖着手给姜宝鸾穿衣服,才刚披上,就见姜昀提着一把剑走了进来。
剑上已染了血,不知已经杀了多少人。
姜宝鸾欲上前去,何氏却死死拦住她:“公主去不得,去不得!”
姜行舟也哭了出来。
听到姜行舟的哭声,姜昀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手上的剑乱挥了几下,也没有砍到周遭的宫人,只直奔着姜宝鸾这里的床榻而来。
殿内没有点蜡烛,只能借着外头明灭的火光,见到染了血的寒锋上面那一闪而过的光。
饶是姜宝鸾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这一刻,她看着姜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也吓得心肝俱颤。
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四年前逃跑时也没有过。
何氏这时正挡在姜宝鸾面前,姜宝鸾下意识便伸手把她往后面揽,不想何氏反而把她手紧紧按住,竟是一动都没动。
“嬷嬷快让开!”姜宝鸾失声喊道。
连喘息的工夫都没有,转瞬寒光已经到了何氏头上。
“陛下,请放过……”何氏的声音被堵在的喉咙里。
姜昀没有容许她说完这句话,仿佛这是他最后所能行使的权威。
姜宝鸾看着何氏倒在自己面前,一半的身子就倚在侧面榻上,脖子上破了一个大洞,正汨汨地流着暗红的血。
姜宝鸾扑身上去,用手死死按住那个口子,才转瞬之间,何氏的眼神已经迷茫,看了姜宝鸾最后一眼,便失去了神采。
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和姜宝鸾说。
姜宝鸾按着何氏的伤口,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衣袖以及裙摆,她的心也跟着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