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应了声是,接着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三娘觉得有轻微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接着屋里的光线突然一亮,有人拿着烛台走了进来。
那人似是在屋里打量了几眼,接着又悄悄退了出去,帘子一放,稍间里又暗了下来。
“到底是小孩子,睡得沉着呢,眼睫都没动一下。”三娘听到常嬷嬷轻轻地对孙氏道。
“这边说了这么些话都没醒?”孙氏淡淡道。
常嬷嬷顿了顿,说道:“刚刚在睡前,那个叫白英的丫头端了一碗安神茶来给三小姐,怕她换了床睡不安稳,三小姐喝完了也顺便赏了那丫头一碗。想是因此才睡的这般沉吧。”
孙氏没有话了,应当是信了常嬷嬷的说辞。
三娘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想知道孙氏以前干过的那些事。通常知晓别人**的人不一定过得比被知道**的那人心里舒坦。孙氏说不定还会更加不待见她。
三娘掀开纱帘往拔步床的地平上看了一眼,却看到白英那双在细微的光亮下忽闪的双眼。白英感觉到动静也往床这边看了过来。
三娘悄悄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将纱帐放下了。
“你坐到榻上来给我捏吧,也方便我们说话。”
常嬷嬷应了一声,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世上真的有厉鬼吗?”孙氏的声音似是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常嬷嬷似是在想这个问题,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孙氏却接着道:“年轻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相信的。记得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大嫂去陪我说话。我记得她当时跟我说:‘娴儿啊,你不要小瞧后院那小小的一片地方,对一个女子来说那就是你安身立命之地,更是你有生的岁月里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去捍卫的尊严。因为夫君不会是你一人的夫君,儿女以后也总有一日要离你而去,只有后院这一片天永远是属于你这个当家主母的。所以要寸土必争!’”
孙氏说到这里竟是笑了。
“我大嫂说的很对,自从我进了王家的门,有夫君与没有夫君又有什么区别?柏儿一出生陆氏那个老虔婆就要抱过去养,我在月子里顶着寒风拼着一死跪到了她的院子门口求她将儿子还给我,她怕惹上逼死儿媳的名声只得将柏儿给我送了回来。我却伤了身子,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可是,陆氏却藉口我生病不能伺候,将董宛芳那个狐媚给弄到了我夫君房里。董宛芳这个贱人!只会逢迎,为了讨好他还去学着怎么养鸟,果然他被哄的对那贱人言听计从,甚至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要得他高看两眼,却将我这个正牌夫人往死里踩。”
孙氏似是气到了极致,声音有些发抖。常嬷嬷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孙氏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她任着她养的那几只鸟糟蹋掉了我那几盆陪嫁过来的兰花,我气不过,养了几只猫,将他们养的那些小畜生全都扑杀了!她却装模作样地为了几只鸟在他面前哭倒在地,还说我残忍!我的心爱之物她能随便糟蹋,她的小畜生我便动不得么?可是王宏却为了这件事一年没有进过我的院子。她却借着这个机会怀上了种,老虔婆又肯抬举她,于是越发矜贵起来。”
孙氏顿了顿,深吸了几口气:“之后陆氏做寿,我娘家的哥嫂过来祝寿。陆氏怕面上不好看便逼着他回了我的院子,之后我有了松儿。松儿一出生,陆氏又旧话重提要抱了去养,我自是不从的。可是这次陆氏也不强抢了,她只当着我的面问那贱人愿不愿意让她生的庶子跟了她,那贱人竟然喜极而泣地当即叩头谢恩。我当时真是不敢置信,她们居然能逼我至此,若是真的让那贱人的孩子跟了陆氏,那和嫡子还有什么区别?甚至连柏儿都要给他让路。那次我将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只能抱了栋儿亲自送到了她的院子里。”
这次孙氏沉默了更久:“那次,从陆氏院子里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我大嫂说的那些话。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后院之中,即便是寸土也要必争,因为丢了一寸便连着尊严也要跟着离你而去。陆氏她总会老的,会死的。终于我等到了那一天,因为她的报应来了,她娘家安国公府遭了殃,她病倒了,我的机会来了……”
三娘觉得孙氏的声音有些诡异,因为她从中听出了一些压抑的兴奋和恐惧的颤栗。
“老夫人,时辰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歇下了?”常嬷嬷似是不经意地打断了孙氏思绪。
孙氏刚刚说了这么多,想是也真的有些累了,便道:“将灯熄了吧,明日你陪我去一趟清明寺。今年中元节的祭品我要亲自送过去。”
常嬷嬷应了声,接着是下榻的声音,透过帘子进了来的那点光突然暗了下来,常嬷嬷熄灭了烛火。
不多久那边就再也没有声响传过来,孙氏与常嬷嬷都相继歇下了。
三娘却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想到孙氏刚刚被常嬷嬷刻意打断的话,三娘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心中渐渐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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