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在姥山时王初冬的那丫头送的,说是岛上第一份,连皇帝都少有口福喝。
那日景舟在春神湖上毁去黄龙舰后,这小丫头便一天到晚往他住的客栈跑,还美名其曰什么为了写书,扬言下一本书,要将这他一身紫袍的风姿写进去,给他一个重要的角色,配上一二十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最后再来一个大地白茫茫一片,死的一干二净。
按小丫头的话说就是,如大雪铺地白茫茫死一片的凄惨结局,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死不赚眼泪,死了才不败笔。
小丫头的话景舟一笑了之,倒是惹得小丫头在后面叽叽喳喳个不休,约莫是觉得自己给他配的姑娘少了,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自己那刚有规模的小峰峦,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少是少了点,但这宁缺毋滥么,给他配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尽态极妍。
跟皇帝一般弄个三宫六院,养上三千佳人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雨露不均,风雨凄凄?
最后被这丫头烦的不行,景舟回了一句“你帮爷弄来三千佳丽,看看爷有没有那本事,叫她一个个沾沾雨露”,小丫头顿时哑口无言。
青鸟沏茶,是跟姥山喜欢自吹自擂的茶楼老板学的手法,白狐儿脸端着一杯茶氤氲热茶,兴致不高。
景舟喝了一口茶,赞叹了一句:“青鸟愈发叫人觉得离不开了,你说要是哪天青鸟不再公子身边了,公子是不是连自理都难?”
青鸟红着脸,只是换茶,沏茶,动作赏心悦目。
调戏了两句青鸟,景舟才看向白狐儿脸这假爷们,道:“咋地,来了一趟武帝城,还将自己的刀道给丢了?王仙芝是厉害不假,你的刀也不差,用剑的不畏天地,用刀的就一定要敬鬼神?”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叫十八停还是十九停来?依我看这十九停厉害,再给你几年时间,等你领悟了那太监伤到我的刀意,完善这十九停,看你一刀斩了王仙芝那老王八的龟壳。”
白狐儿脸摇摇头,淡淡道:“不是怕王仙芝,我在想一件事。”
景舟问道:“啥事?说出来一起乐呵乐呵。”
“你在武帝城上说的那番话,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拿剑把天捅出个窟窿,从哪里听来。”一向不苟言笑白狐儿脸莞尔一笑,风情万千。
景舟一口茶水喷出来,吐了一口气,反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白狐儿脸嘴角微微上翘,道:“天要是真塌下来,你是第一个跑的。剑能不能将天戳个窟窿出来我不知道,但你逃命的本事,位列一甲。”
景舟一本正经道:“所以啊,这做人不能学老黄,混江湖的,别脑子一热就往前冲,谋而后动才是理。你瞧瞧黄三甲那老狐狸,就喜欢躲在后面出损招,人太耿直了不好,蜿蜒附势懂点变通,示个弱,也没啥不好。”
“不是有个和尚说过嘛,世间若有人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白狐儿脸轻声问道:“哪个和尚说的?我怎不知?”
景舟诧异道:“呀?你竟然不知?那就不是和尚说的了,约莫是道士说的。”
白狐儿脸又道:“牛气哄哄的道士能说出这话来?”
景舟点点头,附和道:“也是,牛鼻子说不出来,那大概是某个书生喝完花酒后说的,青鸟你说是不是?”
青鸟笑着点点头,公子这断章取义的话,乍一听是歪理,但再一听,她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
景舟又道:“江湖这么大,人生不过短短百来年,天下无敌又如何?年纪轻轻独占鳌头又如何?风华绝代谁于争锋又如何?”
“这个逞英雄,那个做好汉,看看两鬓白,年年容颜变。”
“百年过后,随着红颜知己都化为一捧黄土,那些个大侠的事迹,谁还记得?即便是后来人能说上个一二句,也是模糊不清。”
“半辈子入江湖,半辈子岁月静好,娇妻相伴,含饴弄孙,此生无憾!这个理,我瞧就两禅寺的大和尚参悟了,怕媳妇,怕女儿也没啥个不好。”
白狐儿脸问道:“那你呢?不逞好汉?过了可有半辈子?”
景舟诚实道:“第二个问题嘛,不好说。第一个嘛,也不好说,不过大抵英雄是善始不善终的。”
这时青鸟见公子皱了皱眉,话止了下来。
白狐儿脸似有所感,透过窗朝外望去。
稍后这座栽满凤尾竹院子,起了风,一片片竹叶沙沙作响,盖过了虎夔的吼声。
一句“曹长卿来访”伴着竹叶声,由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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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一战,江湖又多了一个被尘封已久的词“剑九皇”。
能一剑将王仙芝逼退三步的人,至少已经有些年不见了。
那其貌不扬的老头,也被不少人觉得,论剑道修为,仅排在邓太阿之后,在龙虎山上那号称小天师的道士之前。
剑九六千里,名声大躁。
之后便是那老头半辈子的故事又被人翻了出来,前十几年剑九黄是个默默无闻的铁匠,不知道咋后来就开了窍,成了一高手,有些个消息灵通的说是剑九黄是拜了个吃剑老头为师,有些说剑九黄前世就是名动天下的剑客,相比前者,相信后者的更多。
毕竟小道消息自古不得人心。
吃剑?
还敢不敢编造的再厉害点?
不过那些个说书先生倒是热衷于前者,每日蹲在茶摊子、酒摊子旁说些叫初入江湖年轻游侠儿,听的一愣一愣的话,顺便夹带着脚踏巨兽,弹指败武帝城五位守城奴的紫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