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总公司研究院专家判断的那样,水平井的采收率逐渐上来了,储油罐里不再是飘着油花的污水,上面浮动着一层厚厚的原油,计量的结果表明,采出液含油率不断攀升,最高达到17%,之后就不在增长,最终停留在15%左右。“含油量太低了!”杨彪上火了,嘴上起了大泡,嗓子也哑了,他嘶哑着喊来肖国梁:“小肖,你替我去开调度会吧,我嘴疼,说话费劲。”
调度会上,肖国梁坐在会场最后边,听着各个区块负责人汇报本区块的日产量、油水比等等。所有人都汇报完了,肖国梁清清嗓子刚说了两句,主持会议的采油厂厂长就打断他:“行,停停停,回去和你们杨经理说,你们hwsagd我看以后就别来汇报了,我都替你们上火!干了好几个月,看不到一滴油,还天天拿罐车往我的联合站的储油罐里放水,你当我那储油罐是水缸啊?同志们,15%的含油量,也就是说85%是水!咱们油井如果产出液含水到了70%就得关井了,不能说你们是总公司的项目就这么干吧?蒸汽呼呼地往井口里干,那边哗哗地往外抽水,这是干啥?糟蹋钱呢!”
肖国梁脸上挂不住,想要分辨几句,但人家说的都是事实,自己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满屋子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厂长越说越来气:“小伙子你还别不服气!你们经理来了,我也这么训他!什么hwsagd啊,什么水平井啊,我就是在那立一口直井,不用往里面注气,光用抽油泵抽,产出液含油也能达到30%以上!你刚才把所有汇报也听了,这些区块的那口井产出液含油量低于40%了?”
开完调度会,上了“五十铃”,肖国梁把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往后我可不来开这会了,都是经理以上的,就我一个白丁。”司机乐了:“生气了?不是因为自个官小、是被厂长搂了一顿吧?我听说了,咱经理也一样挨搂,只不过经理能拿话对付他 ,你还是嫩,不会对付,就知道自己生闷气。”肖国梁一摆手:“快走吧,回站里。”
到了井站,采油工东子走过来,对肖国梁说:“肖工,我发现个秘密。”采油厂对研究院、钻采院的人,有职位的称呼职位,没职位的都以“工程师”对待,不管对方是不是工程师,一律称呼“x工”。采油工都喊肖国梁“肖工”。
“啥秘密?”肖国梁脸色不好看 ,气还没消。
东子说:“我刚才去注气站,想看看锅炉那边温度压力什么的咋样。我没走大路,嫌远,我是踩着注气管顺着注气管线过去的。快到注气站的时候,刚想从管线上跳下来,忽然发现从锅炉出来往咱们站来的管线上,连着一根输气管,不太粗,那块草长的挺高,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我用手摸一下 ,那管子虽然也上了保温,但也热乎乎的,跟咱们管线的热乎劲儿差不多。”
肖国梁问:“那根小管子往哪走?”东子道:“谁知道它往哪走,反正咱们的汽被分流了。这是啥?这不是偷咱们的汽吗?”
肖国梁听完吃了一惊:“你是说,他们在咱们的注气管线上连了一根管子,把应该输到咱们站的蒸汽给分流了?”东子点头:“对呀,就这回事!偷汽!”
肖国梁有些不敢相信:“我就听说过地方老百姓有偷气的,偷天然气,就有直接连根管这么干的。怎么还有油田注气站偷采油站的汽?”
东子气哼哼地说:“肖工,你是没在现场干过,采油队可受注气队的气了。注气队这帮玩意,手把着阀门,把阀门当成他们家车的方向盘了,想往那面打就往那面打!你采油队不是有生产压力想多注点儿汽多出点儿油吗?那你就得对注气队客气点儿,不然我就把阀门紧两圈。采油队惹不起人家啊,每到逢年过节,有的小队长就得拎着烟啊酒啊到注气站看望人家。”肖国梁问:“就没人考核注气队吗?他们注多少方气、注了多少口井,不也和奖金挂钩吗?”“也有人考核。但同样少注气,相比采油队,注气队受的影响非常小。”
肖国梁要亲自去看看管线咋回事,和东子两人,悄没声地到了注汽站外,东子扒拉开齐人高的苇子,果然发现通往自家井场的输汽管线上,连着一根细的输汽管。东子当时就要去进注气站“找他们算账”,肖国梁拦住他:“别着急,咱们回去先跟经理汇报。这是大事,让经理定咋办。”
杨彪接到电话,先是吃惊,后是愤怒,最后冷静下来,告诉肖国梁:明天他去找注汽大队长,今晚你先到注汽站,让他们站长把接出的那个管线的阀门关了。
等肖国梁放下电话,东子来劲儿了:“以前净受注汽站的气了,这回把这帮小子抓了个现行,操他妈的,一定好好埋汰埋汰他们,出口恶气!”边说边把一个大扳手揣怀里,“肖工,走,找这帮王八犊子去!”
肖国梁问:“东子,你带扳手干啥?”东子拿出扳手一晃:“这帮玩意才不讲理呢,咱们去了,咱要关阀门,他们不让,支把起来,我就拿扳手抡狗日的!”肖国梁被东子的样子逗乐了:“东子,我看你是在采油队打架打惯了。咱们这是公事,是找他们说理去,也不是去打架!经理说了,明天还要找他们大队长,看看那根管子是队里让连的还是哪个人偷着连的。大队这边说不通,钻采院还能和你们厂长对话,上面还有勘探局呢。咱这是总公司的项目,不相信谁敢胡来。”
东子把扳手“咣当”一声仍在工具箱里:“县官不如现管。要是搬来大领导好使的话,注汽队早就不敢这么干了。”
两人又返回到注汽站,整个站静悄悄的,只有锅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肖国梁进了大门,走到值班房门口,敲了敲门,没听到反应,就推门进去,值班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肖国梁和东子往操作间走,进了操作间,看到注汽站站长和几个值班的注汽工,正在一个大管子后边吃晚饭呢,饭菜都摆在管子边上的水泥台上,几个人脚底下放着几瓶啤酒。
肖国梁打趣道:“怪不得躲这里吃饭,原来偷着喝酒呢。”
站长三十多岁,长得又高又壮,有些少白头,肖国梁觉得他有些象意大利国脚“白头翁”拉瓦内利,背地里就叫他“老拉”。东子他们知道了笑:“你管他叫‘老拉’?我以为这小子有拉稀的毛病呢。”
正在吃饭的几个人正在闷头吃饭喝酒,没注意到肖国梁和东子进屋,听到肖国梁说话,几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
“老拉”一看是肖国梁,紧绷的脸立马放松下来,笑道:“肖工,你这悄没声的进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厂里来检查的呢。一块喝两口?”
肖国梁摆摆手:“晚上吃得挺饱的,喝不下去。站长,有个事,挺严重的,和你说一下。”
“老拉”看到肖国梁挺严肃的样子,就放下筷子,从管子后绕过来,走到肖国梁面前:“肖工,啥事?蒸汽压力下来了?”
肖国梁摇摇头:“那都不算事。刚才我寻寻管线,发现往我们站走的输汽管线,还连着一根输汽管,位置就在你们站外不远,等于我们的蒸汽被分流了,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老拉”微微张着嘴,眼睛在眼眶里来回转悠几下,忽然笑了,拉着肖国梁的胳膊往管子那边拉:“肖工,来,先整两口,整完再研究。”肖国梁把胳膊一甩:“站长,这可是大事,咱俩谁也担不起!我都和我们经理汇报完了。”站长眼睛瞟了瞟一旁的东子,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们水平井的人眼睛挺好使啊。肖工,听我给你解释啊,就咱们这样的小站长,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这是大队的主意。我们这个小注汽站,管着十多口井的注气,四台锅炉根本干不过来。后来厂里又给配了一台,说是专门给你们hwsagd项目组用。我们大队长就说,你们那是科研项目,也不承担生产任务,多注点儿汽少注点儿汽、多产点儿油少产点儿油,对谁都没有啥影响。所以就在你们那根输汽管上开了个口,把汽往别的井输点儿。”
肖国梁说道:“我也不说你们偷汽,这是个大事,不是咱们能处理的。我们经理说了,明天早晨他就找你们大队长。现在,先把那根管线上的阀门关了,保证给我们供汽的锅炉全给我们供汽,绝对不能再分流了。”
“老拉”点点头:“这话没毛病。阀门肯定得关,但我也是个当兵的,我也得先请示领导。”说完,和肖国梁一块走出操作间,去值班室打电话,肖国梁和东子走到站外等他。
不一会儿,“老拉”跑出来了,笑嘻嘻的:“我们领导说了,现在就关,明天早上,就派焊工过来把管线掐了。”三人一起走到外联的那根管线处,“老拉”过去把阀门关了,拍拍手:“肖工,这回满意了吧。”没等肖国梁回话,东子走过去双手使劲把阀门拧了拧,“老拉”撇撇嘴:“咋了,东子,还信不过我?”东子拉长声调说道:“不是信不过啊,我看站长喝酒了,怕你手上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