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的活没等到,倒是一个紧急任务下来了。进入七月份,营北市全市范围内普降大雨,一连下了半个月,按着气象部门的说法,是营北市“有历史记录以来降雨时间最集中、降雨量最大”的一次。横贯市区的宁江,水量暴涨,一方面是因为本地降雨量大,另一个原因,宁江地处“九河下梢”,是多条上游河流的入海口,整个辽金省都受暴雨影响,上游几条河流水量激增,已经有了险情,几个水库的蓄水量已经超过警戒水位,只好向河中放水,这就造成宁江险情不断,市政府已经准备在宁江下游流经农村的部分江段开口泄洪。当务之急,是力保流经市区的宁江堤岸安全,严防上游奔涌而来的洪水冲垮堤岸冲进市区。宁江两岸,不但是营北市龙兴和双兴两个市区,还有郊区附近的两大采油厂、两个国家级的石化、炼化工厂,一旦宁江堤坝被洪水冲开口子、市区被淹,不但严重威胁两区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给工业生产造成的损失也无法估量。所以营北市市委、市政府和宁江石油勘探局一道发出紧急命令,“守住宁江,保住生命线”,“抗洪抢险,守护油田”。
防汛抗洪成了油田当前工作的头等大事。一线生产单位,各种防汛物资源源不断运送到井场,地势低洼被淹的井场,采油工都坐着小船上下班,也要保证油井正常工作。如果油井被淹无法正常工作,要立即关井并做好一系列防护措施,保证油井及其相关设备不受洪水侵害;一旦洪水回落,油井要保证能正常复产。油田的一口油井的价值要抵得过龙兴区多少个沿街的小饭店?这个经济账,地方和油田的领导比谁算得都清楚。所以,保油田生产,是抗洪的重中之重!
地处市区的油田各大机关和科研单位,在本单位防汛工作之余,承担着守护宁江市区江段的重任,地方和油田进行了任务划分,一分为二各守一段。勘探局则将油田守护的江段分成若干小段,再分配到几个二级单位。钻采院领到任务后,没有再细分,毕竟只有100多米长的江段,院机关和每个所轮流上堤,一替一天,必须坚持到洪峰完全过境!
任务到了采油工艺所,所长要求,每个室出一个男的上堤防汛。所办的人跑过来问,你们实验室谁去?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刘姐还逗卫大猛:“大猛,这又给你机会了,没准赶上大坝决口,你抱跟木头跳下去,不就立功了吗?”卫大猛鼻子哼了一声:“咱没那立功的命,这么好的事,还是你们去吧。”
所办的人还在催:“院办急着让报名单呢,今晚院机关就上,明天就是咱采油工艺所,你们谁去,倒是快点儿啊!”
肖国梁举了下手:“我吧,我去。”所办的人乐了:“小肖,行,实验室猛哥不去,就得你上了,你去也对。”
等到第二天下午,参加防汛值班的人都坐进面包车的时候,肖国梁才发现自己报名参加稍显冒失,车里坐的,除了所长,副所长,几乎都是各个室的室主任,只有两人不是室主任,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刚调进所里的采油三室的“临时负责人”。采油三室也没有室主任,这个“临时负责人”姓秦,调来前是“炮校”的老师,大家都管他叫“秦老师”,年龄快四十了,因为宁江石油专科学校的校址在营北县北20里外的农村,离龙兴区50多里路,秦老师为了进市区,就找了个机会调进钻采院。他虽然没有现场工作经验,但石油方面的理论知识扎实,所长就从院里把他要过来,而且让他临时负责采油三室。秦老师人长得很结实,常年打羽毛球,身体素质一流。
坐在车里,肖国梁稍显尴尬,好在车里都是熟悉的同事,大家一路说笑,还看着车窗外正在下的雨,研究晚上吃啥。大家都穿着高腰雨靴,怀里抱着帆布雨衣,这样的下雨天,在外面值班、干活,非得这套家伙事才行。
离护江大堤还有3、4里地远,面包车就开不动了,前面一片沼泽。本来雨水已经把道路淹了,再加上各种大型车辆拉着防汛物资来回在路上跑,把这段砂石路面压成了沼泽地,面包车根本开不过去。办公室主任指挥大家下车,等大家都穿戴好雨衣、雨靴站在大雨中,办公室主任指了指眼前的小村子:“村子边那里有个大木材堆,是院里拉过来的,现在,第一个任务,每人扛上一根,一直扛到大堤上,做防汛准备。”
大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村子边,只见村口横七竖八地堆着一个小山高的木头堆,全是三米多长、碗口粗细的砍去树梢树根的杨树干。办公室主任先抱起一根扛上肩,在雨中嘶哑着嗓子喊:“大家跟我走,地里有一道坝棱子,还硬实点儿,跟我走别走歪了,坝棱子外都是稻田地,泞泥不好走,还有水坑,掉进去就麻烦了!”
肖国梁也学着主任的样,抱根杨树干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趟着水,还要用靴子底探探坝棱子,保证下一步别走歪了。杨树干少说也有四、五十斤,扛着走了几百米,肖国梁就觉得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疼,再挺着走了几百米,腰就顶不住了,想要放下来喘口气,前后都是人,大家一个跟着一个走,身后所长的喘气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不能装熊!自己最年轻,好歹还是庄稼院出来的!肖国梁咬着牙,忍着腰疼和肩膀的火辣劲儿,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走到大堤底下,开始爬坡,肖国梁实在挺不住了,脚下一滑身子一晃,杨树干差点从肩膀上掉下来,他急忙稳住身子双手把树干往回使劲搂,就觉得腰里轻微的“咔”了一声,紧接着一股酸麻的痛感从右脚的脚背顺着右腿外侧直接通到腰眼。他吓了一跳,连忙站稳了,稍稍动了动腰,这个疼劲儿似乎过去了。这时,秦老师已经从大堤顶下来了,连滚带爬向他跑来,肖国梁看到秦老师来接自己,心里高兴,可算有来救驾的!刚要开口喊声“谢谢”,没想到秦老师从他身边跑过去,到了所长身边,从所长肩上抱过树干:“所长,我来吧!”
所长早就没劲儿了,树干被秦老师扛上肩头,所长弯着腰,喘着粗气:“秦老师,你没看到小肖都打晃了,你帮他扛吧。”
这个时候,肖国梁已经头顶脚蹬的,终于把树干弄到了大堤上。
大堤上已经支起来一溜绿色帆布帐篷,象一座绵延不断的兵营。对岸也是一溜帐篷,那边由双兴区的人把守。江水已经将内河道的防护堤淹没,原来绿草如茵、鲜花紧簇的江滩公园一片汪洋,只有长得高的杨树,这里一棵那里一棵,露出一点点树梢。江面显得无比宽阔,中间明显有一股暗流在急速涌动。而在大堤边缘,江水悄无声息地冲击着大堤,水面距离大堤顶部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往远处望去,浑浊的江水从上游汹涌而来,大雨仍然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此时站在大堤上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上级规定,每半小时寻堤一次。大堤两侧的杂草都已清除,以便容易发现“管涌”。肖国梁寻堤的时候发现,左右相邻的护堤单位都是领导带头,他有时参加局里的会议或在油田内部电视台的节目中,看过这些领导。他内心不禁感叹:关键时刻,特别是艰苦、危险的时刻,领导还真往前面顶啊。
到了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对大家说:“晚上,通常留一个人值班就行,用不着大伙都蹲在帐篷里遭罪。院办在咱们刚才扛木头的那个村子里,临时租了个院子,晚上不在坝上值班的,可以到那歇着。条件好坏就谈不上了,四间房两铺大炕,咱这几个大老爷们躺着睡觉呗。能烧热水喝。房主人不错,但动火做饭就甭想了,柴火早被雨浇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