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夫,接触的人多,男女老幼,穷富民官,三教九流,形形色色,都可能成为你的患者。医术越高,名气越大,找你的患者中,有钱的、有权的占的比重越大,为啥?因为大夫是稀缺资源,高水平的大夫,更是稀有资源。既然资源有限,那就得让权力大的、手里银子多的先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却都不愿意承认。看病往北京、上海跑,都想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排不上号就骂街,抱怨资源分配不公。
王静在营北市这样的小城市,也同样感觉到了医疗资源的重要性。随着她年龄增大、经验增加、医术提高,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本来排好的号,就有可能加个号进来。对于她来说,一天怎么都是忙,给谁看病都一样,谁来,就给谁看,号由护士来叫,她不操这份心。
一天傍晚快下班时,王静正在诊室里忙着,主任进来了,问:“王大夫,这个活啥时候干完?”王静头也不抬地答道:“快了,估计我今天能正点下班。”主任想了想说:“今儿个你晚走一会儿。有个患者,得咱下班后过来。”王静笑着问道:“这又是啥关系介绍来的?还得咱们下班后等着他。”
主任示意她出来一下,王静放下牙钳,跟着主任走到走廊:“啥事神神秘秘的,我正忙着呢。”主任小声对她说道:“是局长老婆。一把局长。”
下班后,诊室里就剩王静一个人,她洗了洗手,这时主任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白白胖胖,比较富态,态度和善,一边进屋一边和主任小声说着话。
主任向女人介绍王静:“这是我们科王大夫,态度好,水平高,比我水平高,患者都愿意找她,科里她最忙了。沈大姐,您来了我怎么也得把科里最好的大夫介绍给您。”又对王静说:“这位是沈大姐,牙有点儿小毛病。”沈大姐笑容可掬,微微向王静点点头:“麻烦王大夫了。这都下班了还得耽误你回家。”王静笑笑:“没事,我回家也没啥事。”说着让沈大姐坐到牙椅上,主任对着两人说:“我回办公室有点儿事。沈大姐,有啥事您就和王大夫说,别客气,需要我的,您尽管吱声,我就在隔壁。”
沈大姐的牙是老毛病,修修补补的,王静告诉她,得多来几次。沈大姐说:“这多不好意思,还得一直麻烦你。”就问她家里情况,孩子多大了,晚下班怎么办等等。王静说:“我老公比我下班早,孩子小时都是他接。现在孩子大了,更省事了,他一般回家比我早,把饭菜都做好了,我回家基本都吃现成的。”沈大姐说:“那你的运气好,你老公还挺优秀的。”“优秀啥?”王静笑道,“一天闲着啥事没有,也不能挣钱,也不追求上进,就是整天混日子。”沈大姐说:“你们这么年轻,可别想着混日子。年轻人太闲了不好,得有事做。”
沈大姐断断续续来了几次,每次都是王静下了班之后来,她和王静互相留了电话,每次来之前都给王静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
看到肖国梁成了“半个残疾人”,在实验室无所事事又无可奈何的状态,王静决定找找关系给肖国梁换个单位。找谁呢?就找沈大姐!以王静的性格,也是不爱求人的,何况换单位这么大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找人说一下就行,也不是一般人能给办成的。自己一个小大夫,虽然认识不少人,患者中也有不少是处长、厂长的,但自己给人家的是什么?不过是行个方便或者看看病,从等价交换的角度说,人家也没理由给你办调动工作这样的大事。找沈大姐,还是因为两人闲聊的时候,沈大姐不止一次暗示过,有啥事可以找她,“你老公在钻采院这么闲着,可以动一动啊。你的水平和资历都够,怎么也应该提个副主任了,你们医院也太压人了,要不我和你们院长说说?”王静当时都一一拒绝了。
找这个沈大姐帮忙,肖国梁倒不以为然:你给她看病,还用了个人休息时间,她心存感激是自然的,说些感谢的话也是自然的,但也别太当真,一到真格的时候,特别是反过来你求她帮忙的时候,态度可能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事,咱俩也不是没见过。王静说:“你呀,干啥瞻前顾后的,这还没开始干呢,就打退堂鼓了。不行,我非得试试,我看这个沈大姐和那些人不一样。再说了,她是谁?她老公是谁?调动一个人的工作对人家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咱也不是要官要权的。”
王静沉得住气,并没有给沈大姐打电话。过了些日子,沈大姐又来看牙,王静像是闲聊天似的把卫大猛和所长打架、实验室没有室主任的事说了一遍,又忧心忡忡地说,老公得了腰脱,实验室做实验或者跑现场,竟是动力气的活。沈大姐何等精明,早就听出了王静话里面的弦外之音,等王静说完,沈大姐就气愤地说:“这些基层单位的领导,一点儿也不为手底下人着想,领导领导,你得领着大伙干活,如果大伙都自己出去找活干,那还要你领导干什么?”说完又对王静说:“小王,依我看,别让小肖在那个什么实验室干了,他本来就不适合干现场,何况现在又得了腰脱,一点儿力气也动不了。我看他适合在办公室里写写算算的。这事啊,交给我吧,我和我老公说说,给小肖换个地方。”王静连忙说“不用不用,别给您添麻烦了”,沈大姐假装生气:“你还拿大姐当外人!你帮大姐的还少啊,这回,让大姐也帮你一回。”王静千恩万谢的,沈大姐说:“你俩别着急,也千万别声张,就消停的等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