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主街后头走,只过两条街,道路两边就暗下来了。
没几户点灯,到处都是杂物垃圾,空气中飘着便溺的臭气。
两条街的距离,就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时候岔道口会坐着几个人,盘着腿在路中间烧纸钱。无论谁经过,他们都是面无表情。
有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贺灵川脚下,他低头一看,纸钱上好像画着个大头娃娃,被火烧得表情扭曲,只有大过杏仁的眼睛还在瞪人。
就这么走过几户烧纸钱的人家,贺灵川两人就抄近道回主街,准备买点熟食带进客栈下酒。
过了几十息,两人路过一棵老槐树,这里也有人在树下烧纸钱。
两人出现,好像吓了对方一跳。
那几个男子迅速抓起地上的牌位,扔进火桶里面,又向两人投来警告的眼神:
别多管闲事。
牌位也是白纸皮糊的,火舌一舔,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不过贺灵川目力好,借着火光一下看清,牌位半截埋在灰里,但有几个字露了出来:
……麦大人灵位。
很快,火苗就把这几个字也吃干净了。
贺灵川懒得多看,和董锐沿着巷子继续往前,很快就回到主街。
像他这么爱逛苍蝇馆子的人,听了金柏的劝告也不敢找小店了,而是走进一家门脸儿看起来干净又卫生的卤菜明档,先要了个鸡爪子尝尝,然后指着剩下的卤菜道:
“包起来,我们全要了。”
这里连荤带素有七八样,除了卤鹅之外还有鸡杂件、熏兔子、熏竹鼠,以及各种小凉菜。论花样之多,那是远不如索丁岛。
他们没来之前,老板一下午加晚上也没卖出多少东西,趴在案板上都快睡着了,这一听大喜,赶紧起来给大方的客人剁肉斩件。
贺灵川又去隔壁的酒铺子要了几坛酒,都放在储物戒里,跟董锐一起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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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百姓都知道王室的大喜事,因为浡王下令大庆两日,每人可以领两斤粮食、二两肉、半斤枣子,外加十颗饴糖。
所以一到白天,勋城就热闹得像过年。
城外还开了好几个棚子,施粥施饭给乞丐流民,果然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初到异地,最难找的就是关系。贺灵川让董锐去烟花之地收集消息,最好有哪个恩客就出自宫里或者高官家中,才方便他们安置眼球蜘蛛。
情报都得一点一点收集,重在一个顺藤摸瓜。
关键得摸对那根藤,后头才有瓜。
不过董锐拿着银子还没动身,线索先一步上门了——
巨鹿港的阿豪火急火燎赶到了勋城。
董锐瞪眼:“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呢!
“有了有了。”阿豪骑了一白天的马,浑身汗臭,“两位大爷要的消息,我问到了!我请那俩护卫一顿胡吃海喝,把人都灌醉了才问出来的……”
董锐打断他:“查出明灯盏的来历没有?”
“不是不是,这倒没有,这查不出来!”阿豪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但宫里有了新动向,陈太医前不久刚得了赏赐,一大笔赏赐!也就不到十天前吧。”
“陈太医?”
“啊对,太医局这两年可不好干,太医丞甚至都被王上砍掉了脑袋。听说都是因为医治不力,二王子病情加重。”阿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贺灵川给他递了杯水,他顺手拿起来一饮而尽。
他中了人家的蛊,人家用不着在水里再下毒。
“两个月前接任太医丞的陈太医,原本只是个侍医,没人看好他。宫里的侍卫还开了盘口,赌他能撑多久,没想到他居然妙手回春,二王子病情显著好转。”阿豪又道,“听说陈太医最近成了宫里的红人,频繁进出二王子寝宫看病。两天前,王上当着众人的面,又赏给他几道珍馐、几件贡品,真是羡煞旁人。”
董锐啧啧两声:“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只当侍医?”
贺灵川顺着这话往下问:“陈太医为什么直接从侍医被提为太医丞?太医局里就没有别的妙手了?”
那可是加官连跳好几级。
“啊……”这一连三问,把阿豪直接问懵。
人家宫里的侍卫怎么说,他就怎么记,这些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是啊,为什么侍医会突然当上太医局的长官?
贺灵川看他一脸茫然,也知道没答案,转而道:“这么说,真是陈太医治好了二王子的失心疯?”
“现在还没宣布。等二王子痊愈,陈太医就要飞黄腾达了。”
“好,好极。”贺灵川拍拍阿豪肩膀,“你能打听到陈太医的住处吧?”
“能,太能了,请给我一天时间!”
董锐扔给他一颗丹药:“服下,可延迟蛊毒七日。”
阿豪吞药时,冷不丁听贺灵川问起:“对了,你的同伙怎么样了?那高个儿?”
“咔!”丹药一下卡进嗓子眼儿,阿豪咳了几声,又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这么激动?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阿豪摆手,“他醒了也没说什么,就骂晦气倒霉。扎手的点子,他又不是头一次碰上。”
“那就好。”贺灵川慢条斯理,“我还以为他不肯跟你罢休,看来你自己摆平了。”
听者有意,阿豪心中一寒,再看贺灵川神情平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有心。
他急忙告退了。
等阿豪离开,贺灵川才问董锐:“你真给他投了蛊?”
这厮还会用蛊?
“那是当然!”董锐自得,“我说到就要做到。”
他急不可耐往外走,怀里揣着贺灵川的银子,就要出去好好消费一番。
哦不对,这是公干,公干!
这几天舟车劳顿的,他董爷要好好放松放松。
浡都的风月场所倒是真兴旺,他去哪一家好呢?
董锐抱着钻研求是的态度,打算多走访两家。
但他前脚刚出客栈大门,“呼”地一下,有两人疾驰而过,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没看清脸,只知跑得贼快,是有修为在身的。
哒哒哒,这两人转眼消失在斜后方的胡同里。
仓皇逃命啊这是?董锐暗骂一声。
路上的人们也没大惊小怪,都是一脸漠然,该干嘛还干嘛。
但董锐才出去十几步,街角转出三十多名官差,大步往这里狂奔。
一看就是来追人的。
董锐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两人要撒丫子跑了。
他低头走他的路,哪知这批官差快要奔过他身边时,为首的忽然调头看他,然后伸手一指:“就是他!”
谁?说谁呢?
董锐见他指向自己,于是左顾右盼,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往左挪开两步,人家的手指头也跟着挪过来,还是直通通指着他。
这首领一声令下,几十个手下一拥而上,手镣叮当就来拿人。
趴在董锐肩头的暴猿吱吱两声,就想下地。
董锐一把捂着它:“使不得。”
妖猿大闹浡都,这麻烦他可不想惹。
他身形走位都格外灵活,两三个卫兵都扑了个空。
董锐一边喊道:“我是外地来客,你们认错人了!”
那首领只道:“跪下!你要不是逃犯,你怕什么?”
这话极有道理,但董锐在看过本地差役的德性之后,对他们侦案看人的水准完全没有信心,打定主意绝不入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