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都替阿宝可惜,她自己半点没觉着可惜。
她给大妞绞帕子擦擦汗,又问她:“你冷不冷?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大妞摇头,她于是又问:“那你热不热?要不要我给你打扇子?”
大妞还摇头,蔫巴巴道:“我没事儿,不关你的事,是我自个儿没忍住。你说……”
“嗯!”阿宝坐直了,听她要说点什么。
“你说,我这顿吃的,是不是不会胖?说不准更瘦了!”
阿宝无言以对,变成傻子了?
大妞夜里住下,果儿和戥子两个睡到外间的罗汉床上,阿宝跟大妞两个人挨在一块儿,阿宝有一肚子问题,她轻声问:“怎么是喜欢呢?”
大妞满面羞意,拉过被子掩住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那两只眼睛黑夜里也闪着光:“就是,就是那样儿呗。”
“哪样的呢?”
“就是……跟他一块儿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这些天,我睁眼闭眼全是他,他跟我说话,他跟我笑……”
大妞虽有三个哥哥,可没哪一个哥哥这么细声好气的跟她说话,跟她笑。何况陆仲豫长得还好看,家里唯一好看的三哥,嘴巴那叫一个欠。
反正大妞没见过这样好的读书人。
大妞先还满眼盈着笑意,越说越低声,竟又含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他会不会已经定亲了?”
阿宝自觉是她害大妞拉肚子,那答应了大妞的事儿,她就一定得办到:“见面什么的,我可没法子,他定没定亲,我替你打听打听。”
拍了胸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替大妞打听出来!
大妞滑溜过来搂住她:“好阿宝!你要是能打听着,我肯定好好谢你!”
“那万一,他要是已经定亲了,你怎办?”
上一句大妞还双眼发亮,听到这一句,又蔫巴了,她想了想道:“要是他定亲了,他要真是定亲,他……”
这一句话,她都在心里嚼上几百回了,猛得一提气儿:“那就算了!”
大妞声音一高,外头果儿还以为姑娘叫人,拨亮了灯问:“姑娘可是水要茶?”不会又泄肚子罢。
大妞一拉被子,整个儿缩在被窝里,阿宝咕咕笑着:“没事儿,我们俩说话呢,不用你们。”
果儿老实道:“姑娘们也别玩得太晚了,走了困仔细明儿起不来。”
第二日一大早,大妞还躺在床上呢,阿宝就穿过月洞门去缠韩征。
“你暖房怎么没请裴老六啊?”
韩征在屋里头换官服,阿宝不能进屋,隔着窗子跟他说话。
“吱呀”一声,韩征推开格窗,他穿好了外裳,正在理腰带挂宝刀:“你都……你都拒了人家的亲事了,还请他过来啊?”
这句是低声说的,毕竟女儿家的闺誉要紧。
阿宝一摆手:“你别管,反正你把你请来,我有话要问他。”
“什么话?问他为甚要跟你提亲?”韩征从屋子里绕出来,二人一起穿过廊道,走到大门边。
他也想知道裴六郎怎么就瞧中阿宝了,难道真是当哥哥的不觉得妹妹长得漂亮?
“你记得,请他来!”
“知道啦!”小厮已经备下马了,韩征翻身上马,一身禁军的官服,在朝阳下生辉。门口来往的女子们,都悄悄打量他两眼。
戥子一直跟着,这会儿说:“你瞧,咱们阿兄都有人偷看了。”
“那当然得看呀,他那官服,他那刀,多气派。”
戥子一翻眼,没话可说。
阿宝又穿过门洞去找大妞,正碰见陶英红:“阿宝,你吃早饭了没有?这么早过来有事儿?”
“没有没有,我说完啦~”
陶英红眼看她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的走,埋怨道:“这孩子,就隔了道门,她比以前还忙了。”
大妞知道阿宝尽力办事,百般谢她:“等你问了,一定告诉我。”
“你别给我写信,万一信叫人瞧见。”大妞平日里也出不了门,这回要不是跟着母亲来暖房,又身子不适,她也不能留宿。
她每天都要上女学的:“我的先生可严了,我女四书还没背完呢。”
阿宝笑了:“我的先生便不让我读那些,她说……”薛先生说这种东西,知道就行,不必躬行。
大妞咋舌:“那怎么成,这不是女儿家最该读的书么?”
阿宝跟她说不明白,反正能少背书,她就觉得好。
“那这样,要是他没定亲呢,我就给你送一篮子花,要是他定亲了,我就给你送一篮果子。”
大妞点头:“好!”这一个字儿说得壮士断腕。
阿宝数着日子,盼着裴观过来。
等裴观来了,她急巴巴便要赶过去,脚才迈出去,又缩回来,让燕草给她找个青瓷碟子,装上今儿才送来的新鲜樱桃。
裴观正与韩征吃茶,他带来了暖房礼,两人正在谈禁军事。
“你这个月就要除服了罢?”
“是,下个月便去国子监任职,任国子监博士。”
韩征问他:“我是从六品,这个博士是几品?”
“从八品。”七品芝麻官儿,裴观此番出仕只是从八品,比芝麻官还要小。
“那你管多少人呢?”韩征管着五十人的禁军小队,他这个从八品,十个人?
裴观摇扇而笑:“二三千人罢。”
凡国子监监生的教学、考评、举荐,他都能管。若是他去翰林院的路再一次被堵死,在国子监亦可大有作为。
“你这管的人都能抵得上半个卫所了!”韩征大吃一惊,原来从八品的官儿能管这许多人,裴观他一个人抵三个千户!
两人正说着,就见阿宝进来,她结着条长辫子,穿着一身家常水绿的裙衫进门来。
手里还捧了盘红樱桃,笑眯眯说:“裴六郎,你好啊。”
裴观手握折扇,指尖一顿,今天怎么不叫他裴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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